監控畫面顯示了另一邊的影像。
暫時失去威脅性的院長遠遠坐在角落。而黎忻則靠坐在手術台邊上,指尖無意識按壓着手心的傷口。
宸單所在的位置居然是一處溫室,他坐在窗前寫下密密麻麻的公式,停筆便能從窗戶向外看到翠綠的樹叢。
桌上擺滿了各類的化學書籍,甚至有一本的著名就是他本人。
當郁宿珩和清潔工出現時,宸單隻是愣了一下,随後笑着指了下沙發:“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時間,我就不問好了,請坐吧。”
溫室裡常年保持恒溫和穩定的光線,沒有時鐘和日曆,連宸單自己都不記得究竟在這裡呆了多久。
郁宿珩沒有拒絕宸單的邀請,帶着一言不發的清潔工坐到宸單對面的沙發上。
“你們是院長帶來的吧。”宸單将兩杯茶放到桌上,聲音沒什麼起伏:“你們想找我了解什麼?”
郁宿珩觀察着這位被院長層層保護起來的完美實驗體,平靜的開口:“我們找到了你當時的實驗流程。”
出乎意料,這個消息沒讓宸單的臉上有什麼起伏,他隻是笑了笑,說:“校醫和院長是終于達成和解了嗎?”
說完,他并沒有等郁宿珩回答,似乎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想得到什麼答案,“你是想問這份流程是否真實?”
“是。”郁宿珩意識到了這個人的聰明,他沒再選擇迂回,而是直接應下:“我們想知道一些沒有寫在裡面的東西。”
“沒有寫在裡面的……東西?”這個說辭讓宸單皺起了眉頭,無法被回憶的過往讓他下意識按住額頭,卻依然傳來了強烈的刺痛。
見狀,清潔工一下子站了起來,她快步走到宸單身邊,語氣焦急:“你怎麼了。”
“我……”宸單下意識搖頭,他苦笑着想說些什麼,然而在回頭的刹那,對上了清潔工的眼睛。
他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與這個蒼老的面孔對視,一些畫面從腦海中接連閃過,卻又被殘忍撕碎。
劇烈的疼痛讓他跪在了地上,清潔工驚慌的想要後退,卻被宸單拽住了衣角:“别走……”
被他抓住的人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而郁宿珩則平靜的起身。
他居高臨下的注視着宸單,聲音帶着一閃而過的悲憫,卻又很快恢複了漠視一切的淡漠:
“現在該你做出選擇了……”
宸單意識到了什麼,他捂着半張臉,在劇痛中努力想要擡頭看清潔工那醜陋的,布滿褶皺的臉。
那張臉和他沒有一點相似,唯有那雙眼睛……他不會認錯。
那是……他的眼睛。
“你究竟……”宸單痛苦的抓緊了手中僅有的布料,像是找到了混沌裡唯一的路标,眼淚卻順着臉頰滑落。
……
“嗯……精神分割。”
房間的頂燈盡數打開,黎忻從抽屜裡拿出一雙橡膠手套,收緊的薄膜貼合着修長的指尖,勾勒出骨節分明的輪廓。
随意從手邊的盒子裡抽出一把嶄新的手術刀,黎忻将它送到手術台上。
他的聲音很平穩,帶着一點恰到好處的思索,目光落在依舊在播放的監控畫面中。
“真是幅感人的畫面。”他勾了勾唇角,視線重新收回,“這樣,最後的疑問也解答了。”
“他并不是真心想要選擇人生軌迹矯正,但是礙于一些原因——可能是生活,可能是家族,可能是别的什麼我們猜不到的原因……”
說着,他仰頭看向光屏上不斷閃爍的參數,漫不經心的開口:“無論是什麼原因都好,總而言之,在禁閉室中,思維在極度的分裂下,他無意識的将精神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作為麻木自欺的現在……另一部分則是輝煌的過往。”
說完,他的聲音微頓,看着屏幕上“清潔工”那張蒼老到無法辨認的面孔,将手伸向口袋,卻在微愣一瞬後,意味不明的輕笑。
他沒再管這點插曲,看着屏幕中郁宿珩的側臉,繼續說道:“被強行分離的精神帶走了記憶,它借着你留在禁閉室的影子組成新的個體,并帶着宸單逃了出去。”
“至于這個女性的形象,這不重要,但我傾向于他真的有一個妹妹,而且它需要僞裝。”
黎忻回到手術台邊,看着院長落刀的動作,繼續陳述:“然而可惜的是,到了這時,污染已經無法逆轉,記憶的分離沒能阻止他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記憶灌輸。”院長接過了剩下的話語,他的手很穩,手術刀落下,精準的切下了儲存着記憶的海馬體。
做完這些,沾着血污的手術刀在下一刻落到了他的左手臂膀。院長臉上帶着散不去的狂熱,手術刀沒有任何猶豫的切下,斬斷了整條左臂。
手臂在脫落的瞬間化為了粘稠的黑影,将那塊剛剛切割而下的血肉一口吞下。
黎忻的視線從院長身上的瘡口收回,轉而看着這毫無形體的粘稠之物在扭動中逐漸化為人的形狀,而随之成型的面孔也在與手術台上的人一點一點重合。
最終,它在迷茫中睜眼。
院長後退一步,看着這新生的“怪物”,輕輕皺眉:“記憶灌輸……之前的所有案例都在這一環失控。”
“沒辦法,在現有記憶沒有清除的狀态下強行增加新記憶,這就像在往已經飽和的拼圖中強行塞入新的一塊,以人類的精神強度根本無法承受。”
黎忻饒有興緻的看着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豐耗”,覺得還不如手術台上這個露着半邊腦子的本體聰明。
院長同樣看着這個由他親手創造的“怪物”,忍不住皺眉:“既然把記憶清除就可以,那它的作用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