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淩玄受傷就會趴在師尊的胸口,抹着眼淚說自己好疼。後來他變得足夠強大,曾經的傷疤變成一道又一道厚厚的繭,捆住他的皮肉,鎖住他的癡念,這麼怕疼的一個人到最後卻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師尊,玄之不疼,真的不疼。你,你還沒有見過他們,煙兒和蓮兒都很好,很好。師尊,玄之好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但此刻他紅潤的眼睛止不住地發酸,那裡面蓄滿了相思和愛戀,點點滴滴,落下兩行清淚。
他望着師尊,不敢相信眼前的片刻溫柔。
雲逸留戀地揉了揉弟子的耳廓,最後食指點在淩玄的眉心,“别怕,為師會替你承擔所有的罪責。”
一瞬間,這一層的靈力都變得動亂起來,在上空形成一個深色漩渦,九層玲珑塔的罪罰從那流動的黑洞中降下,那本來落在淩玄身上的魂鞭,全數湧向雲逸。
“師尊,不要!”
“瑤徵,都是為師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弟子,别怕,以後你不會受苦了。”
記憶中的初見,那位仙姿玉貌的道長逆着烽火連天的狼煙,走向淩玄,說的也是:别怕,你以後不會再受苦了。
眼前的這一幕和他幼年所懼怕的場景重疊在一起,淩玄慌亂地望向師尊,問出心底的疑惑,“師尊你會恨我嗎。”
一個徵字,象征着師尊對他的懲戒,也是要證明他這份情誼所犯下的罪孽。
一個徵字,意味着師尊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永遠不會。
一個徵字,是伐向自己的劍,也是永遠止步于此的情。
他得不到師尊的愛,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多留下些恨吧。他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爬上了師尊的卧榻。
既然不能愛我,那就恨我吧,師尊,多恨一些,再恨一些,不要對我有任何憐憫之心,請讓這份恨意能夠億萬斯年,能夠天長地久。
在暴虐的魂刑之下,華陽仙尊還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哪怕是身受極痛的懲罰,他也面不改色。
他也曾是有情之人,但身份和道義讓他說出無情的話,“玄之,為師從不恨你。”
他怎麼會恨自己的徒兒,一切的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所以雲逸隻恨自己。
是我的錯,釀成你的禍。
在世人眼中,我已隕落,我甘願陪你囚于寶塔之中。
本該降落在你魂魄上痛楚,現在由我來替你受罰。
如今這般,也算是永結同心了吧。
華陽仙尊心中這麼想着,緩緩閉上了雙眸,這一次他不知道何時還能醒來。
興許是明日,興許再也不會醒來。
在這間枯寒的囚室内,此刻隻剩下淩玄的凄凄嗚咽。
悲戚的回響是他們靈魂深處的共鳴,确實足以同垂不朽,也足以叫人痛徹心扉。
…………
彼時的淩寒煙已經走遠,他離開器峰,回到了玉清峰的洞府。
如今整個玉清峰因為沈流塵的病症,而顯得冷清清的,眼下這位大師兄還被留在碧落峰休養生息,也不知何時才會痊愈。他望着對面緊閉的門闆,心思不知道飄到何處。
沈流塵,這個呆子,何必呢。
何必為了一個小小的凡人村莊,搭進去半條命。
淩寒煙或許永遠也無法理解天衍宗弟子心中的信念,那不是他走過的路,也注定無法認同。
他收回視線,轉身打開了自己屋内的禁制,盤腿坐在蒲團上,凝神聚氣,閉目養神。
下一瞬分身已出,他隐匿魔氣,明目張膽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司法閣。
他走進了一間收押囚室,在那烏黑陰冷的四壁之内,一位身穿草綠色長袍的女子背靠着牆壁,她的臉藏在陰影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淩寒煙視若無睹直接跨進監牢,甩下一個結界,将他們徹底二人圈住。
“你就是趙芙?”
眼前女子平靜地擡頭,她看着渾身猩紅魔氣的淩寒煙,盯着對方衣擺處的紋飾出神。
她望向淩寒煙那雙鋒利凜冽的眼眸,半晌嗤笑一聲,重新閉上眼睛,頭向後一仰靠在牆壁之上,慢悠悠地開口,“我是該喚你淩師兄呢,還是太子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