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冰卿眨了一下睫羽,擺出一副師姐的架子,試圖緩和自己和楚因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她不願意相信對方所說的陳年舊事,更不願意相信是大師兄率領魔修攻打仙門,她懦弱的逃避這一切,不忍心破壞記憶中那美好的玉清峰,
“瑤岩,你如今膽子大了,敢頂撞師姐了。”
可是楚因卻不領情,他一把拽下腰間的弟子令,惡狠狠地放在旁邊的棋桌上,一同被他放置的還有司法閣閣主所綁定的鎮山河,他抹去了自己的魂印,冷漠開口,
“我告訴你,我不願!玉清峰既然已經出了一個叛徒,那麼如今也不差我一人了。楚因自請離開宗門,岩之一字我擔不起,我的親傳名冊,就勞煩掌門替華陽仙尊除了吧。”
“現在是你胡鬧的時候嗎,收回去!我權當沒有此事。”
“但我不能當作無事發生。”
明冰卿任由梨花飄落在她的發絲上,她走到棋桌前,捧起鎮山河,将它歸還給楚因,
“師尊當年盼你行事穩重,你現在離去,文祺和青山又當如何。收起你的孩子心性,你既然覺得師尊縱容大師兄殺掠九洲此事不妥,那你離開天衍宗不顧徒弟的生死,難道就對嗎。瑤岩,難道在你心中,師尊他會是這樣的人嗎。他有苦衷,大師兄亦有。我們無權幹涉,也不應該心生怨言。”
楚因後退一步,沒有去接,他擔不起的不隻岩字,還有這山河九洲。他無法做一個好閣主,和瑤靈比,他差遠了。
明冰卿此刻冷靜下來,她撫摸着這柄神器,那一瞬間她回想起很多舊事,有師尊的教誨,有師兄的溫柔,有師妹的靈動,亦有師弟的赤誠。
她想,師尊說得對,隻有像楚因這樣疾惡如仇剛正不阿之人,才能長成堅硬穩固的崇山。
是她的私心,選擇了瑤靈,為此,無數人付出鮮血。
但這一次,她不會再錯了。
所以她時隔十八年,再一次拿起鎮山河,鄭重地交付給楚因,
“三師弟,很久以前師尊就屬意你做閣主。他信你,我亦信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害怕什麼,别擔心,師姐會像小時候那樣保護你的。我的劍,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分毫。哪怕是師兄,也不行。”
她是掌門,就有義務保護自己的犬。
她的犬已經死過一隻了,不能再死一隻。
楚因依舊不為所動,他懼怕的不是山河,也不是大師兄,而是玉清峰的雪。他所畏懼的是風雪本身,是在苦海浮沉的天下人。
他承擔不起,他也不願為此喪命。他才是整個師門中最優柔寡斷唯唯諾諾的那個。
谷口村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他做不好的。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什麼也做不好。法不如師兄,劍不如師姐,就連性情也不敵師妹。他用頑皮掩飾自己的無能,也甘願成為綠葉。
年少時,他撞破師兄對師尊的私情,他吓壞了,整日整夜渾渾噩噩。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為何會發生在他欽佩的師兄身上。他看見白色帷幔中的兩道身影,白茫茫一片,糊住了他的眼睛。
那情景本身就是一場暴雪,下在他的心頭,凍僵了他的血液。
怎麼會如此?
後來大師兄叛逃山門,他暗中救濟,那雙生子出生時也是他為師兄護法。
鮮紅的血蔓延在師兄身下,再一次糊住了他的眼睛。
從此他畏懼師尊,也畏懼無情。
情愛讓一個人變得虛弱,也讓一個人變得恐怖。
北陰魔君的麾下讓九洲屍山血海,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楚因親手造就的呢。
他早就在冥冥之中成了幫兇,也早就做了千古罪人。
事到如今,難道還要來上一遭嗎。
所以他永遠是一副老翁的模樣,他害怕弟子也會傾心仰慕自己,更害怕青山和文祺誤入歧途。
他甯願化身成枯木,再也不做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今日楚因把一切傾訴給師姐,希望師姐能允許他的臨陣脫逃。
“師姐,你的劍不可能永遠護住天下人。請原諒我的怯懦吧。”
言罷,他頭也不回得離開了玉清峰。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家。
家中師長慈愛,兄妹熙和,梨花滿山,望之如雪,一片潔淨,碎玉勝春。
可如今,自生禍殃,沉疴宿疾,冰厚三尺,鵑血染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