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萦賭氣地背過身，她不想再去看養子的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一次心軟。

“父皇，煙兒知錯了。”

“錯？你何錯之有，您是恣意快活之輩，原是我這幽冥殿拘着你了。趁早離開元洲，也不必再回來了。”

司徒萦氣得用上了敬辭，淩寒煙一聽便知曉父皇是真的動了大氣，他無可奈何地伸出手，輕輕拽了拽司徒萦的袖子，裝作委屈落寞的樣子，小聲嘟囔了一句，“父皇，别生氣了，我有點暈。”

淩寒煙知道自己這招百試不怠，從小他隻要顯露出一點身體不适，司徒萦縱使再生氣也不會計較了。但這次好像不同，任他如何示弱，魔皇都不聞不問。

司徒萦微微偏身，從這孩子踏入幽冥殿開始，她就注意到了淩寒煙周身的靈氣，很淡很淡，像是青丘的天池靈蘊，但更多的是那一抹來自玉清峰的寒意，潛藏在靈蘊之中，正是華陽的劍意。想必雲逸定是見到親兒了，估摸着也清楚淩寒煙如今腹中懷子，和當年的淩玄一模一樣。

淩家的兒郎一個比一個犟，也是一個比一個軸。司徒萦暗自歎了一口氣，不知是福是禍，兜兜轉轉自己又攤上了這種事。

還沒等她松口，隻見淩寒煙真的捂着嘴，彎下腰一陣幹嘔，面色蒼白，身形搖晃，幾乎站不穩。

“還不快坐下！”

她扶着淩寒煙就近坐在玉凳上，隻見這可憐的養子再一次捏住自己的袖子，眼中含波，像是脆弱易碎的琉璃盞，輕飄飄地吐出一句，“父皇，煙兒難受。”

“哎，父親是怕你受情傷，如今你要是執意舍不得肚子裡的孩子，那就生下來吧，我幽冥殿又不是養不起。”

淩寒煙将臉埋在司徒萦的衣袖裡，他嘴角上揚，陰謀得逞，父皇所言正合他意。

司徒萦還不知道自己又一次着了養子的圈套，如今淩寒煙肚中有了子嗣，那就不能縱着樓越這顆磨刀石了，她必須得把煙兒的上位之路鋪得更平更穩。

“既然如此，在這孩子出生之前，你就留在幽冥殿，也叫我安心。我本還想讓你去一趟京都，如今你好好養胎，蓮兒替為父去也是一樣的。”

淩寒煙一聽這話立刻擡起頭，他可不能一直待在幽冥，元洲之外還有一堆事情等着他料理呢，更何況京都他必須去，前世他就在那裡和沈流塵初遇，他還等着在沈流塵面前隆重回歸呢。

“父皇，我想去京都。”

“你去什麼？既然你決定要生子，那就好好養着。生産之前，哪也不許去。”

修士懷子孕期格外長，要是他被困在幽冥，那還不如将他活活憋死呢。但是司徒萦做下的決定，一般人很難改變，眼下隻能從淩焓蓮那想想法子了。

…………

等淩寒煙回到北陰偏殿的時候，淩焓蓮剛好被魔皇叫去議事。

他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寝宮，先是見了一波熟悉的親信，這其中并沒有千蒼的身影，淩寒煙暗暗心驚，樓越難道沒有把人送回來嗎。

他剛要差人去血迷宮問話，卻不料手下先上報了兩件事。

其一，大概一個月前，幽冥城外的荒原突泛血色，一扇石門陡然閃現，自那之後驕君鬼帥便杳無音訊沒了蹤影。

這件事淩寒煙并不擔心，十年前他給李嬌指了一條明路，讓白溪把琵琶魂器給了這可憐的鬼修。如今她已經在幽冥紮營，還替自己起了尊号“驕君”，不再從女如嬌了。

一個月前鬼門關在幽冥展開，想必是十年之約到了，何煦來帶驕君下去問話，淩寒煙絲毫不擔心驕君的安危，何煦是信義之人，定不會為難她。

另一件事，左護法上前彙報，昨日有一男一女進入幽冥城，一路向北直接站在石台之下，叩響了北陰殿門。

淩寒煙露出欣慰的笑意，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隻是在天池睡了一覺，但趙芙和趙萍卻從流洲逃命到幽冥，這條漫漫長路，他們用了十年。

這十年，人人都有不小的收獲，安穩的日子太長，京都也該見一見風雨了。

他靠在玉椅上，手裡把玩着自己的戒指，眸子像是漆黑月夜中的明星，燃燒着興奮的幽光。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微微輕擡下巴，半晌才開口，“貴客遠道而來，還不快請。”

淩寒煙早已準備好了，他之前在司法閣獄中所言并非虛意，他确實能給趙芙提供複仇的資本，也願意與之一同攪亂京都的渾水。

京都很久沒下雨了。

亢旸為災，實為帝之不德，以他所見，軒轅皇朝氣數已盡，瀛洲江山也該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