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如夢初醒。是啊，顧文宣早已将她遺忘，那些約定不過是一場空夢。他心心念念的始終是何淑儀——每當她化作何淑儀的模樣對他微笑時，他眼中映出的，從來都是何淑儀的影子。

唯有真正的何淑儀才能給他真正的快樂。待何淑儀病逝之日，她苦心編織的美夢便會轟然破碎，到那時，顧文宣必将痛不欲生。

桃娘再次來到何淑儀家中。

她發現何淑儀雖纏綿病榻，卻仍日日思念着顧文宣。那些飽含深情的書信，全被何父暗中藏起。桃娘悄悄翻閱，字字句句皆是刻骨相思，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讀罷這些浸透相思的信箋，桃娘隻覺心頭酸楚難當，竟不知不覺間淚落如雨。何淑儀對顧文宣的情意，竟深厚至此。

桃娘找到銅錢草，懇求救治失魂症的法子。銅錢草起初緘默不語，卻在桃娘的乞求中終究心軟。

“若要救那失魂之人……”它枝葉輕顫，“尋常妖靈或許束手無策，但我們草木之靈卻有一線生機。你這兩百年修得的妖丹，凝聚天地至純精華，可用替魂之術置換她魂魄上的咒印。隻是——”銅錢草聲音陡然沉重，“妖丹離體，你便會……形神俱滅。”

桃娘并沒有馬上祭出妖丹，因為她尚有一份私心，她想在自己消失之前，跟顧文宣多相處一些時日。她将每次與顧文宣同遊的時光，都當作生命最後的饋贈。春風裡賞花的笑靥，夕陽下并肩的背影，她都細細珍藏，刻骨銘心。

可顧文宣漸漸察覺異樣——她時而恍惚的神情，還有父母的告誡，都讓他心生疑窦。

桃娘知道，顧文宣開始懷疑自己，甚至去找了降妖師。

而何淑儀的氣息一日弱過一日，命若遊絲。

桃娘明白，縱有萬般不舍，這場鏡花水月的相伴，終究到了夢醒時分。

*

“失去妖丹，你就會永遠消散。”

桃娘目光如水：“我就已經有了消失的覺悟。”

“值得嗎？”金瑤追問。

桃娘綻開最後一個微笑：“值得。”

她盈盈下拜：“求諸位降妖師大人成全，用我的妖丹救下何小姐。”

瑩瑩綠光自她周身泛起，如流螢飛舞。光華中，桃娘漸漸現出桃樹原形，枝桠輕顫。

金瑤：“可有什麼話……要我轉告顧文宣？”

虛空中傳來桃娘輕柔的回應：“不必了。既然他已忘記，又何必讓他徒增煩惱？”

桃樹的輪廓開始消散，化作點點熒光：“記不記得都不要緊……隻要我還記得那個約定……”

最後一句話音落下時，滿樹桃花驟然化作一顆粉色妖丹，在月光下流轉着溫柔的光華。

金瑤緩緩伸出手，那顆粉色靈珠輕盈地落入她的掌心。

她凝視着掌中流轉的微光，陷入了沉思。

蕭悅鈴擦了擦眼淚，問道：“大師姐，我們現在就去何府救何小姐嗎？”

金瑤指尖輕撫靈珠，沉吟道：“不急。不僅要救何小姐的性命，更要成全她與顧公子的姻緣。”她擡眸望向漸亮的天色，“這才是……桃娘不惜魂飛魄散也要實現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