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還知道回來？！”

晚飯剛過一半，一道中氣十足地聲音就從隔壁傳了進來。

江念安回頭瞅了眼，感覺是白奇洛的爺爺回來了。

雙玉輕聲關上門返回，低聲笑道：“小姐趕緊吃吧，沒事兒的。”

“是爺爺回來了？”江念安輕聲詢問。

雙玉點了點頭，見對方茶杯空了，又往裡面添了點熱水：“剛回來，看見洛洛生氣極了，這會兒還在發脾氣呢。”

江念安點了點頭，通過奶奶口中，他們終于知道小孩叫什麼了，白奇洛。

名字倒是好聽，叫洛洛可比叫小孩順口多了。

江念安垂了垂眸，笑着說道：“愛之深、責之切嘛。”

雙玉點了點頭，也跟着打趣道：“洛洛這小子得挨頓揍了。”

據說這小子當初叛逆，一心想要養蠱蟲，甚至為了學習正統蠱術而離家出走，誰能想到，蠱術沒學會，反而半路上被一個來曆不明的毒師撿走？

還因為試藥而毀了嗓子。

偷雞不成蝕把米......實在是欠揍。

江念安笑了笑，沒在說話。

洛洛這孩子也算是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了代價。

晚飯吃完，雙玉收拾收拾碗筷，端着托盤出了門，正巧碰見剛從廚房出來的奶奶。

“放這兒放這兒！我來洗。”

奶奶很客氣，哪怕腿腳不便，也争着搶着要接過雙玉手上的碗筷。

雙玉哪敢勞煩老人洗碗？

連忙拒絕道：“不用不用！我來就好，您吃完飯了嗎？要不再去吃點？”

奶奶倒也實在，哪怕飯沒吃完，也絕不讓客人刷碗：“我來就好，哪能讓客人刷碗的道理？”

“哎哎哎——”見奶奶争搶，雙玉連連側身拒絕，又擔心奶奶會摔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裴青從主屋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白奇洛。

這小子龇牙咧嘴地摸着後背，看樣子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托盤被老人一把搶走，雙玉是一臉的為難：“奶奶搶着要刷碗。”

成功搶到碗的奶奶還很高興，端着托盤就往廚房走，邊走還邊說道：“哪能讓客人刷碗的咯？”

雙玉看了裴青一眼，給了個‘你看吧’的眼神。

裴青看了眼年邁的奶奶，也不開口，直接将一旁的白奇洛推了出去。

啊？

沒注意到兩人談話的白奇洛一臉茫然。

直到裴青用手指了指廚房方向，白奇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小跑過去，搶過奶奶手中的碗筷，自己動手開刷。

雖然他現在不能說話，但是做比說更實在。

主屋内，宋延還在陪着爺爺喝酒。

看的出來，白奇洛的回家令爺爺很開心，哪怕他嘴上嚴厲，行動上還狠狠抽了白奇洛一頓，但是吃飯時，還是會将珍藏多年的美酒挖出來招待客人。

昏黃的燭光下，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洛洛這孩子啊，從小沒有爹媽，是我和老太婆一手拉扯大的......”爺爺還在絮絮叨叨地唠着家常，說一句話，喝一杯酒，似乎并不在意有沒有聽衆。

宋延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時不時地也跟着抿一口。

“雖然以後說不成話了...但起碼性子穩重了......”爺爺嗓音低低地說着：“能回家就好啊......”

宋延看了爺爺一眼，擡手抿了口小麥酒，遲疑道：“小孩的嗓子...未必沒有醫治的可能......”

雖然這種可能不是很大，但不會沒有。

爺爺看了宋延一眼，那雙渾濁的眸子深邃而平靜，他沒有接話，隻是惆怅地說着：“我老了，也沒剩下幾年了......洛洛那小子啊，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啊。”

宋延頓了下，又喝了一口酒，沒再開口。

翌日，天還未亮，江念安便被宋延抱了出來。

主屋門關着，似乎主人還沒睡醒。

江念安打着哈欠，淚眼朦胧地靠在宋延脖頸處。

困诶......

雙玉手腳利落地将行囊放進車廂内，然後将車廂門打開，方便宋延抱着人進去。

裙擺晃動，雪色的魚尾動了動，很快又被同色的披風蓋住。

将人安穩送進車廂内，宋延把披風蓋好，低聲道了句：“還早，困的話，再睡會兒吧。”

江念安點了點頭，目送宋延彎腰走出車廂。

雙玉抱着行李坐了進來，剛一關門，就聽見外面傳來奶奶的嗓音。

“怎麼這麼早就走了？”

木質格窗被推開，奶奶一邊盤着頭發，一邊急着想要出來挽留。

宋延看了一眼大開的窗戶，微微一頓，等着奶奶出來。

裴青摸了摸黑馬的鬓毛，回頭看了宋延一眼。

“怎麼走的這麼急？”奶奶背脊佝偻，推開木門從房内走出。

宋延連忙上前迎接，緩聲說道：“我們還有别的事情，不告而别隻是為了不讓小孩難過。”

“那也太着急了吧。”奶奶歎了口氣：“天都沒亮呢。”

宋延笑了笑：“早點走，早點把事情了結了。”

說着，宋延頓了下，擡眼看向奶奶：“奶奶，不管您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我都希望不要說出去。”

奶奶一頓，看了宋延良久，這才歎了口氣道：“我一個老太婆，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裡了，活得久了，什麼事情沒有見過？你們于我們家有恩，我還不至于做出忘恩負義之事。”

宋延低頭輕笑：“我當然相信奶奶不會亂說......天快亮了，我們也要趕緊走了。”

見宋延去意已決，奶奶自知無力挽留，隻能去廚房裝點東西讓人帶着。

“都是自家做的，路上慢慢吃啊。”奶奶将東西放到車上，語重心長地說着。

宋延跨上愛馬，笑着說道：“知道了，奶奶回去吧。”

裴青點了點頭，也駕着馬車出了小院。

年邁的奶奶站在籬笆前，目送一行人離去，忽然，車廂窗戶被人推開。

嬌俏的姑娘從車窗裡探出頭來，靈動的眸子看向吊腳樓方向，輕輕揮了揮手。

鵝黃色的衣袖飛揚，像是一隻靈動悠揚的飛鳥。

奶奶愣了下，随後也跟着揮了揮手，嘴角揚起一抹慈祥的笑意。

這也是個孩子啊.....

微涼的風輕拂，吹散了夏季的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