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予瑤!你給我站住!好好走路!”
“嘻嘻,知道啦!”蘇予瑤終于放緩腳步,乖乖地挽着卿月的胳膊。
卿月用帕子擦着蘇予瑤臉上的雨滴,責備道,“姑娘家就應該穩穩當當地走路,哪有像你這樣連蹦帶跳的?!你又不是小孩子!還讓我一遍遍地喊着?!”
“哦,知道啦……”
“你要是再這樣走路,就跟我回冰輪宮!我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你!”卿月幫蘇予瑤又擦了擦絡腮胡子,依舊擦不掉。
“啊?我不要去冰輪宮!”
“你要是不想去,就給我像個姑娘樣兒!”卿月看着蘇予瑤黢黑的臉蛋放棄了,收起了帕子。
“瑤兒來啦!”朗織的聲音遠遠傳來,“诶?這臉……”
“你怎麼迎出來了?”卿月望着朗織的身影柔聲問道。
“我正要去告訴你們呢,現在是雨季,我那裡又是平緩低窪之地,萬一雨勢大了,我那裡就不太好走……”
“你說的什麼話?九郊山這裡什麼時候有過雨季?隻是平常的小雨罷了!”卿月媚笑着,把雨傘擋在朗織的頭上,“你看你!像個孩子似的,也不打傘,都淋濕了!”
“不礙事!”朗織嘿嘿笑着說。
“嘻嘻,娘娘,我先走一步啦!”蘇予瑤識相地提着裙子跑開了。
“蘇予瑤!你又亂跑!”卿月的話被蘇予瑤抛在了腦後。
晨雨漫漫,輕點油傘,青石階上,雙影相伴。
朗織一手撐傘,一手攏着卿月的肩膀,看着前面蹦跳着的蘇予瑤,疑惑地問道,“瑤兒的臉怎麼弄的?”
卿月氣惱地說,“别提了!這孩子昨天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一個煤球,用火爐點着玩兒,結果煤球爆炸了,把床炸壞了,還把自己給崩了!”
“團月,你不覺得奇怪嗎?”朗織看着蘇予瑤黑漆漆的臉,嚴肅地問道,“床都炸壞了,為什麼瑤兒一點事都沒有?”
“她怎麼沒事?!你沒看她的臉都黑了嗎?!”
“隻黑了臉?”朗織又問了一遍,“連破個皮都沒有?”
卿月想着,突然意識到了不對!怎麼會隻黑了臉?!
卿月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連忙跑向蘇予瑤,“瑤兒!你快過來!”
“怎麼啦?”蘇予瑤滿臉疑惑地被驚慌的卿月握住了手腕,掐住了脈搏。
“脈搏有力,不急不緩,炁運正常……還好,沒什麼事,”卿月又仔細看了看蘇予瑤的臉,也稍微松了一口氣,“比起昨晚,臉上的黑印子也消散了不少!”
她看着被崩黑的蘇予瑤十分自責,诶!昨天真是大意了!光顧着生氣,讓管箫找人給瑤兒檢查一下就好了,應該沒事吧……
朗織也十分擔憂,在卿月身後不停地唠叨着,“這黑印子會不會下不去啊?什麼煤球竟然洗不掉?這内傷會不會還沒顯現出來?诶呀……要不……讓鐘婆婆看一下吧……”
“朗織!閉嘴!”
“诶呀,團月……”
“閉嘴!”
雨勢漸漸變小,化成白色的水霧凝在空中,籠罩着整座九郊山。曬糞場上,隐隐約約透着一個人影。
“那人是誰啊?”蘇予瑤指着人影問道。
“哦,是管樾公子!”朗織答道。
“樾兒哥哥!”蘇予瑤一聽來了興緻,掙脫開卿月的手,提着裙子跑了過去。
“瑤兒!”卿月想叫住蘇予瑤,蘇予瑤卻已經跑遠,她看着管樾的身影,不滿地說道,“他來曬糞場做什麼?”
“昨晚,管樾公子來通知我,如果九郊山有暴雨,要把水引向我這裡,所以我和管樾公子連夜把糞堆深埋了!”朗織攏着卿月的肩說道。
“哪裡就能有暴雨了?!九郊山在山區腹内,就算是有雨,也都在路上化解了,根本到不了這裡!”卿月疑惑地問道,“你們怎麼會擔心暴雨的事?!”
“團月,南方的水患已經影響到了舊徳山谷,這十分不尋常!所以,還是小心為妙!”朗織用力握了握卿月的肩頭,“明天開始,你和瑤兒就不要來了!萬一下起暴雨,我這裡會很危險的!”
“那你呢?”卿月看着朗織那布滿滄桑的面龐,不免有些擔憂。
“你不用擔心我!如果我這裡守不住了,我就直接爬山上去了!”朗織把卿月輕輕摟在懷中,撫着卿月的背說,“團月啊,你看好孩子們就行,别再……弄丢了……”
卿月心裡一震,積攢了幾千年的痛楚猛地沖破淚框,那個她從未說出口的孩子,那個被她深深埋在心裡的秘密,那個折磨了她幾千年的毒瘡,此時此刻,正在被朗織挑破!
“你……你知道?”卿月咽着滾燙的淚,顫抖着問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對不起……”朗織把卿月緊緊摟住,哽咽着說,“對不起……”
卿月突然身體一空,所有僞裝的堅強被朗織的一句“對不起”完全擊破!
她抓緊朗織的衣襟,将自己深埋進去,無聲地痛哭起來……
“樾兒哥哥!樾兒哥哥!你在這幹什麼呢?”蘇予瑤提着裙擺沖破白色的霧氣,跑到了管樾的身邊。
“蘇予瑤,你的臉怎麼了?”管樾看着蘇予瑤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被煤球崩黑了!”蘇予瑤看着光秃秃的曬糞場,“糞堆呢?!你給藏起來了?”
管樾看着臉蛋黢黑的蘇予瑤,笑着說,“埋起來了,如果下大雨,這裡地勢低,可能會被淹,所以需要把糞堆處理一下。”
“你一向愛幹淨,竟然來這裡埋糞堆?!”蘇予瑤皺着眉頭說道,“你之前果然就是嫌棄我!”
“我……”管樾有些不知所措,他無法解釋内心的矛盾和自卑。
“不過你現在不嫌棄我了!”蘇予瑤笑嘻嘻地說,“你上次能拉着我的手,就說明你已經進步很多了!”
管樾笑了笑,把最後一堆糞用炁力推進坑裡。
“哇!好厲害!”蘇予瑤也不嫌髒,蹲在坑邊拍着手說道,“這麼大一堆糞,你一下子就推進去了?!”
管樾歪着頭,看着蘇予瑤,笑着問道,“你一會兒還去淨雪嗎?要不要我幫你告個假?”
蘇予瑤站起身,透過白色的霧氣看着摟在一起叽叽歪歪的朗織和卿月。
“我得去!”蘇予瑤一想到朗織看着羽情那個憐惜的眼神,就由心底産生一種保護娘娘的責任感,必須看住朗織爺爺才行!
管樾皺起眉頭看着蘇予瑤,“你這個臉……不要緊嗎?”
“不要緊!反正我又看不到!”蘇予瑤認為樣貌的好壞都是外人受着,因此并不在乎。
她跑向朗織的木闆車,爬了上去,沖着白霧喊道,“朗織爺爺!快出發吧!”
朗織撫着卿月的背,輕聲說道,“好了,不哭了……你看!瑤兒在催呢!”
卿月把鼻涕眼淚蹭在朗織的胸口上,回頭看着站在木闆車上揮着手的蘇予瑤,“這孩子!才兩天時間,就上趕着去淨雪!”
“團月,”朗織又摟緊了卿月,“你看瑤兒,像不像咱們的孩子?”
“像不像又能怎麼樣?!這麼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我可不要!”卿月擦了擦濕潤的眼角,轉身向蘇予瑤走去,“瑤兒!快下來!别摔着!”
“娘娘!早上做什麼好吃的?!”蘇予瑤看見卿月走了過來,連忙靠着糞桶乖乖坐下。
卿月又摩挲了一下蘇予瑤的黑臉蛋兒,“就知道吃!這裡哪有什麼好吃的?能吃飽就行了!”
蘇予瑤盯着卿月通紅的眼睛,“娘娘……”她有心想問,卻不敢問出口,于是岔開話題,“您做什麼都好吃!”
朗織笑着走過來,撫着卿月的背,說道,“我們出發了,你也不要太勞累,給我們做口熱乎的就行!”
卿月笑着微微點頭。
爺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水霧之中,卿月這才回身看向管樾,她從管樾的眼神裡看出了不易察覺的情愫。
“管樾公子,”卿月拿出了娘娘的威嚴,“瑤兒将來必定是玄風的仙妻,也将是一宮主管的位份,所以……本宮勸你還是收斂一些!”
管樾從水霧中收回眼神,微微低身回道,“娘娘,您也說是……将來……”
“管樾!”卿月瞪起了眼睛。
“如果……”管樾慢慢擡起頭,回看卿月,“蘇予瑤成為無極之母,是不是就可以……多招幾位侍奉郎君?”
“管樾!”卿月滿臉震驚地看着管樾那不卑不亢的臉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管樾微微一笑,低身拜道,“卑職……告辭!”說完,他退了幾步,轉身走進濃濃的水霧之中。
卿月看着管樾的背影,攥緊了拳頭,玄風這傻孩子,怎麼還不回來!當初就這麼冷着飛花,現在又這麼晾着瑤兒!萬一……
她歎了口氣,玄風自己都深陷泥沼,如果瑤兒能夠跟管樾……诶……我在想什麼……
卿月笑着搖了搖頭,走進廚房,還是生火做飯吧,這爺倆嘴饞胃口好,做點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