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寮中，文火徐徐，茶香漫漫！

仙茗攏着袖口，輕提茶壺，緩緩濾出橙黃色的茶湯。

“仙茗，你果真不想看玄風的孩子？那可是你的親孫女！”潮汐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邊系着褲帶，一邊問道。

仙茗端起建盞放到嘴邊，微微抿了一口，溫熱帶有藥香的茶湯慢慢滑過喉嚨，沖刷着殘留的鹹腥。

“不想。”他淡淡地說道。

“怎麼？怕見了孩子心軟？”潮汐坐在仙茗身邊，伸手截住仙茗嘴邊的建盞，奪了下來一飲而盡，“聽說，那孩子墩實可愛，長得跟玄風小時候一模一樣，伊母回宮之後，可是一直念念不忘！你竟然……不想看？”

仙茗眼睛微擡，瞥向潮汐，冷冷一笑，“潮汐，你有話就直說！”

潮汐翹着嘴角邪魅一笑，把玩着手中空蕩蕩的建盞，“仙茗，現在的無極道中确實如你所願，一團亂麻！伊母也因為無極道中的混亂而一病不起！你的目的快要達到了！”

仙茗的眼神微微閃動，聽到伊母病重的消息，他并沒有預想的那樣高興，心中反而是一沉，伊母病了？！是不是快要鄖化了？！難道我要成功了？！如果我要成功了，我為什麼……不開心呢……

“仙茗，”潮汐冷冷地看向面無表情的仙茗，“我，到底是你哪一步的棋子？”

仙茗淡漠地看着潮汐。起初，他确實隻是把潮汐當做一個棋子，因為他認為自己可以掌控事情的走向。但是，從玄風交了無極道中之後，準确的說是蘇予瑤在玄風的生活中變得越來越重要之後，所有事情的走向就開始不受控制。而潮汐則慢慢變成了他精神上的牽挂和身體上的依賴。

仙茗輕歎了一口氣，神色淡然地問道，“潮汐，難道我不是你的棋子嗎？”

潮汐的眉骨漸漸凸起，眼神裡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殺氣，他手掌微微用力，建盞瞬間破碎，化成粉末。

“仙茗，”潮汐瞪紅了眼睛，狠狠地說道，“你真是個妖精！”

“過獎了！”仙茗知道，他和潮汐的情意就要斷了，縱使心中萬般刀攪的痛，他也不想低聲下氣、委身求全。

仙茗站起身，慢慢走向門口，望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茶園，輕聲說道，“潮汐，你試過在這樣一個茶園孤獨存活幾千年的滋味嗎？”

潮汐眼中的殺氣一頓，閃過一絲不忍，但心中的怒火卻并沒有消散。

仙茗望着茶園中一棵棵的茶樹，仿佛看到了那個堅強求生的自己，“你看到這些茶樹了嗎，是我一棵一棵種下的。那時候的我，不想再活下去，可是為了姐姐，也為了玄一的清白，我咬牙堅持着。每次，我堅持不住了，就會種下一棵茶樹，轉眼間，我就把整個茶園種滿了！後來，玄風出生了，我看到了希望，我去找她，我想見我的兒子，但是……”

仙茗低下了頭，咽了咽喉嚨裡的淚水，“我對自己說，如果茶樹死了，我就不再堅持了，但可笑的是，茶樹竟然一棵都沒有死……”

“是什麼？”潮汐紅着眼睛問道，“是什麼改變了你？！”

“複公子！”仙茗轉過身看向極力壓制着震驚的潮汐，“你也應該認識複公子吧！”

潮汐哆嗦着嘴唇，驚訝地問道，“你？認識複公子？你知道複公子是誰？！”

仙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你知道嗎？”

潮汐愣愣地看着仙茗，也搖了搖頭。

“潮汐，你想清楚了嗎？”仙茗走到潮汐面前，慢慢地盤坐下來，看着潮汐憤恨的眼神，輕柔地說道，“你說你是我的棋子，那我問你，我讓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潮汐頓時語塞，他回想着自己和仙茗的點滴，仿佛除了做喜愛做的事之外，兩人真的沒謀劃過什麼事。

仙茗平淡地說着，“我承認，我唯一做過的一件事，就是挑撥玄風和伊母的關系，讓他們母子反目成仇！本來，我想引導玄風利用無極道中與伊母之間的特殊關聯，除掉伊母！但他卻交了無極道中，所以，我的謀劃從一開始就失敗了！而之後的事情，我已經無法掌控！”

潮汐皺緊眉頭，看着眼前冷漠得幾近殘酷的仙茗，“所以……你就勾引我，讓我利用澤淵毀了無極道中……”

“你想多了，”仙茗的眼神慢慢變得陰冷，“我隻是單純的勾引你，讓伊母少個幫手，多個敵人而已！”

潮汐瞪着仙茗，這個真的讓他動了情的人，如今卻在剜他的心，“仙茗，你對我……”

“愛過！”仙茗爽快地說道，“但是，又能怎麼樣呢？你敢說你愛我嗎？你隻是在我這找找刺激罷了！别人一挑唆，你不照樣來質問我麼？”

“我……”潮汐被仙茗的話怼得張不開嘴。

“是複公子吧！”仙茗緊盯着潮汐的眼睛，用輕柔且堅定的語氣問道，“是複公子讓你來向我挑明的，是吧？”

潮汐再次震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仙茗微微一笑，“因為，我已經成為了棄子！”

他輕輕撣了撣茶桌上建盞化成的粉末，“潮汐，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剛才不告訴你這些，你是不是就要殺了我？”

潮汐怔了一下，躲開了仙茗的眼神。

仙茗看着潮汐躲閃的眼神，心中的絞痛驟然加劇，他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衣襟，讓眼淚悄悄地落在自己的衣袖上，“你說你被我當成棋子，可事實上，你我都是複公子的棋子！複公子利用了我，當我的路行不通或者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之後，我就沒有了用處，自然也就不能留！所以，他才要借你的手除掉我！”

潮汐的眉頭一緊，攥了攥拳頭。

仙茗緩緩擡起頭，淚眼朦胧，顆顆眼淚如珍珠般滾落，“潮汐，你可以殺了我去複命！但在此之前，你要想清楚一件事！複公子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目的？！”潮汐似乎從未動腦思考過。

“對，最終的目的！”仙茗靠向潮汐，将冰冷的手搭在潮汐滾熱的手臂上，“無極道中亂了，我就成為了棄子！那麼你，什麼時候會成為棄子？！當我們都成為棄子的時候，複公子要達到的目的是什麼？！”

潮汐眨巴着眼睛，“複公子隻是跟我說，要幫助澤淵建立新的無極道中，所以讓我配合他……”

“傻瓜！”仙茗用纖長的手指點了一下潮汐的腦門，“複公子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幫助澤淵？！”

“這……”

“你有沒有想過，建立新的無極道中是一件多麼複雜而且危險的事情？！有道天君運化陰陽之炁，用無極之母的身體作為依托建立世源，這不僅需要有道天君無窮無盡的炁力，更需要無極之母寬厚廣大的炁場！”仙茗抓着潮汐的手臂，瞪向潮汐的眼睛，“潮汐！我問你！澤淵有沒有無窮無盡的炁力？！那個野兔子精紅珠，配不配得上一個無極之母的稱号？！”

潮汐被仙茗質問得啞口無言，他确實沒怎麼想過這些，隻是單純的相信了複公子的一句空口的承諾。

“建立新的無極道中，首先要做的就是毀掉之前的無極道中。在這件事上，我已經發揮不了作用了……”仙茗的眼淚又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滴在潮汐的胳膊上，他輕輕撫着潮汐的臉頰，“你想殺了我，就動手吧，反正我早已經不想活了。要不是複公子出現，讓我産生了報仇的念頭，我也不會挺到今天……與你有這一段……我，知足了……”說着，仙茗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潮汐看着眼前悲恸得即将破碎的心上人，終究是沒有抵擋住這種柔情軟弱且慘烈的告白，他猛地将仙茗拽進懷中，“仙茗！其實複公子是因為好久都聯絡不上你，有些事情也得不到你的回複，所以才決定要除掉你！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你！”

“說你是傻瓜，你還真傻！”仙茗揚起潮濕的臉，雙眼含情地說道，“複公子隻是找借口讓你殺了我，你不動手，難道他就不會讓别人來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