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織站在門口撣了撣身上的寒氣,又搓熱了手掌,這才輕輕推門進入。
“哦,朗織大人,您回來了!”胡伶俐起身迎上前去,微微屈膝,輕聲說道,“小公子乖得很,吃飽了奶就睡了!”
朗織點點頭,壓低聲音問道,“我閨女怎麼樣?”
胡伶俐笑了笑說,“朗織大人别擔心,瑤兒小姐也好得很,剛剛睡下了……”
“爹,”蘇予瑤的聲音輕輕飄來,“你們怎麼才回來?”
“閨女……”朗織向床榻邁了幾步,看見床上疲憊的蘇予瑤,眼淚又止不住地在眼圈裡打轉,“閨女啊,你受苦了!玄風這個臭小子不知道克制,又讓你遭這個罪!爹絕不會放過他……”
蘇予瑤看着眼睛通紅的朗織,冰冷的炁場也慢慢溫暖起來,她笑着說道,“爹,您又當外公了!”
朗織使勁點點頭,用力抹了一把眼淚,裂開大嘴嘿嘿笑着,望向小木床,“嘿嘿嘿……我閨女就是厲害!三年生倆!兒女雙全!這小子……”
小木床裡的小公子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睜着一雙丹鳳眼,瞪着湛藍色的眼珠子,禁着肉乎乎的小鼻頭,嘬着元寶型的小嘴巴!
朗織仔細地端詳了一番,這小子的長相簡直就是縮小版的玄風,就連這生人勿近的表情和拒人以千裡之外的清冷感也是跟玄風絲毫不差!朗織剛伸出手想抱一抱,就看着小公子的眉頭慢慢聚起來,擺出一副厭棄的表情。他頓時沒了興趣,撚了撚袖口,嘟囔道,“啊,這小子……挺好、挺好……”
小公子斜愣着眼珠子,翻了個白眼,舒展開眉頭,打了個哈欠又睡了。
朗織砸吧着嘴,這小崽子,别說抱着稀罕了,就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杵眼珠子!
蘇予瑤看着朗織由猶豫不決到尴尬生分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爹,妙兒呢?怎麼沒帶進來?”
一提起玄妙,朗織的嘴叉子頓時咧到了耳朵根兒,哈哈笑着說,“小娃子知道你給她生了弟弟,有些鬧情緒了,白耳正哄着呢!”
蘇予瑤聽了,有些心疼又有些擔憂,她微微欠起身子,沖着胡伶俐說道,“胡嬸子,快去把妙兒抱進來!這孩子任性脾氣大,别鬧出什麼事!”
“瑤兒小姐,您不要着急!”胡伶俐走上前,把蘇予瑤輕輕按下,安撫道,“小孩子哪有不愛耍脾氣的!更何況,剛出生的小公子讓大家夥暫時分了心,被寵慣了的妙兒自然不習慣,您就讓她耍耍脾氣,别憋壞了心!等他們姐弟倆見了面,自然就好了!現在最要緊的事,是給小公子起個名字,我們也好稱呼!”
朗織也跟着勸道,“閨女,你胡嬸子說的是,小娃子年紀小,好哄的很!還是先給這個小崽子想個名字要緊!”
蘇予瑤也覺得胡伶俐說的在理,便沒有再堅持。她略微思索了一下,看向朗織,“爹,合字可好?天地和合,萬物生之根本,陰陽相守,本源為合,終之亦為合!”
“玄合?玄合!好名字!”朗織大笑着看向小木床,隻見熟睡中的玄合仍然透漏着一副似曾相識、讓人敬而遠之的氣質,像迎面潑來的一盆冷水将朗織熱烈的笑容澆滅。
朗織尴尬地收回笑容,“哼,這崽子有個好名字了!”
“玄合公子!太好了!”胡伶俐笑得合不攏嘴,說道,“我們可算有了稱呼,那狼族這邊……”
“狼族的名字……”蘇予瑤又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就叫他……玉塵吧……”
……
壬申正抱着玄妙感慨着自己過的隻伏不起的日子即将終結,突然被沖上來的瑞雪撞了一個趔趄,打斷了憧憬。他不滿地瞥了瞥瑞雪,護着玄妙默默地退出了廣玉寒瑤。
“白耳!凝寶生了?!”瑞雪滿臉不可置信的焦急,“這不沒到日子嗎?!咋就生了?!凝寶怎麼樣?孩子怎麼樣?!”
白耳微笑着,輕輕撣了撣瑞雪身上的寒氣,“你别着急,小姐好得很!小公子也好的很!朗織大人已經進去探望了,我估摸着,現在正給小公子起名字呢!”
瑞雪一把攬過白耳的後腦勺,将白耳猛地攏在懷中,嘟囔着,“好,好!都好就好!”
白耳被瑞雪摟的動彈不得,嬌羞地擰着身子說道,“瑞雪,快放開我!”
瑞雪被白耳軟綿綿的身子蹭得渾身燥熱,他低下頭,用嘴唇捋着胸前毛茸茸的白耳朵,輕聲問道,“白耳,我走的這幾天,想我了嗎?”
“瑞雪!别這樣!都看着呢!”白耳穩着慌亂的心跳,将耳朵收了回去,又輕輕推了推了瑞雪的胸口,使了使眼色。
瑞雪這才注意到身後圍着洞口捂着嘴偷笑的族人……
玄妙摟着她心愛的小腿骨坐在壬申的臂彎裡,看了看在雪坡上圍着篝火暢飲烈酒的族人,又看了看圍在洞口探頭探腦的人群。這樣的關注曾經是她的專屬,可現在……
“唉……”玄妙奶聲奶氣地歎了口氣,失落地說道,“阿幹!走!”
壬申有些意外地看着懷裡的玄妙,這個小東西,這麼小就知道傷心了?
玄妙擡起頭,看着愣呵呵地望着自己的壬申,皺着眉頭瞪着眼睛,重複道,“阿幹!走!”
“哦,好,走!”壬申抱着玄妙看着漸漸湧向洞口的人群,退讓了幾步,輕聲問答,“那咱們……往哪走?”
玄妙摟着骨頭,像模像樣地沉思了一下,然後猛地擡頭,揮起骨頭指着被壬申扔在地上的獸皮袋子說,“拿!走!”
“帶上他?”壬申看着地上的獸皮袋子有些顧慮,猶豫着說,“他是來找你阿娘的,咱們把他帶走,不太好吧!”
玄妙聽了,沒有說話,隻是慢慢收回骨頭摟在懷裡。壬申看着玄妙,本能地用手臂托住玄妙的背,用手掌扶住玄妙的頭。果然,在壬申做好保護措施之後,玄妙小嘴一努,臉蛋兒一鼓,雙腿用力一蹬,踹着壬申的胸口,猛地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妙兒小姐!”壬申無奈地看着躺在自己手臂上,鼓着肚皮的玄妙,“帶着,帶着!可以了吧?”
狼族人烏泱泱地聚向洞口,壬申則一手抱着玄妙,一手拖着獸皮袋子,逆向而行,滿臉無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朗織的笑聲從人群的縫隙中擠出來鑽進玄妙的耳朵。
“玉塵!玉塵!玉塵!”
玄合的狼族名字在揚起的火把和跳躍的篝火中,響徹了整座乘馬峰!
“玉……”玄妙皺着眉頭努力地嘗試着,“草!”
“塵!”壬申連忙糾正道,“是玉塵公子。”
玄妙回過頭,看着被族人圍得嚴嚴實實的洞口,看着咧着嘴叉子正笑得開心的朗織,漸漸紅了眼圈,“玉……草!”
“塵!玉塵!”壬申不敢耽擱,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柔聲哄道,“玉塵是小公子在狼族的名字,妙兒小姐不必為難去學……”
玄妙憋紅了臉,努着嘴喊道,“嗯……草!”
壬申倒吸着涼氣,瞟了瞟周圍,還好,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生命誕生的喜悅之中,并沒有注意到在他的懷中被篝火映紅了眼睛的玄妙……
火光越明亮,陰暗之處就越發寒冷,氣氛越熱鬧,冷清之處就越發悲戚。就在這寒冷悲戚的暗影裡,玄妙的淚光一閃一爍,她不是不接受玄合,而是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落差。
“阿幹,走吧。”玄妙吸了吸鼻涕,舉起骨頭朝着遠處更昏暗的地方,“那!”
“那?”壬申詫異地确認着,“那邊什麼都沒有!”
“有!”玄妙嚴肅地說道,“坑!”
壬申歎了口氣,“妙兒小姐,那……是糞堆。”
“嗯!”玄妙向前探着身子,“走!”
壬申有些憐憫地看着獸皮袋子,這母女倆……下手都挺狠啊!
陰冷的月光下,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墩滿臉嚴肅地蹲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糞堆上,用手裡的小腿骨一下一下砸着腳下的糞便。
一個瘦高挑黑影拎着一株枯樹枝警覺地護在糞堆旁。
嘎啦!
糞堆上的冰凍層被小胖墩敲開了裂縫,被壓制在糞堆深處的糞臭從裂縫中緩緩釋出。
玄妙撅起屁股對着裂縫嗅了嗅,直沖天靈蓋的刺鼻臭氣嗆得她連打了幾個打噴嚏。
壬申終于等不住了,屏息低聲說道,“妙兒小姐,您要做什麼,讓在下來做!”
“不要!”玄妙吸了吸鼻涕,堅定地說道,“妙!寄己!”
說完,玄妙揮起手中的骨頭重重砸向裂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