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揚先去了登記處打電話給傳呼台,通知了父母一聲關于自己将要回家的消息。
然後又是新一輪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父母。或許他應該換一身體面的衣服?又或者應該帶一些禮物?
他這才想起來今天正好是正月初一,是他離家的十一年整,按照傳統他此時應該提着年貨上門。他想了許久,還是直奔交易區打算緊急購置一些适合送人的東西。
林昭揚走在交易區的集市上,廟會的香火仍舊在持續,恐怕會一直延續十五日直到一月十五号。
“呀,這不是阿林嗎?”他剛走進一家服飾店,一道驚呼傳入他的耳朵。
撇過頭一看,一個微胖的女人從店鋪裡面走了出來,面上帶着和煦的笑:“聽說你很久之前就去聯合基地了,這是回來探親了嗎?”
是他曾經同社區的同伴曉紅。
林昭揚尴尬地應了聲,本想随意寒暄幾句就離開此地,可沒想到此時卻突然插進了一道不和諧音:“喲,這不是小天才嘛~”
熟悉的稱呼,林昭揚往裡望去,出現在曉紅身後的是曾經學生時代最熱衷于巴結他的阿剛,不過他就是一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罷了。
林昭揚不想打理他,瞥了他一眼就轉頭向曉紅道别。
受到忽視而羞怒交加的阿剛決心再進一步刺激刺激他,又開口嘲諷道:“聽我哥們兒說你在聯合基地已經要吃不起飯了啊,看你這副窮酸樣隻怕是真的咯。”
聽了這話林昭揚還沒發火,又聽見曉紅捂着嘴巴滿臉詫異道:“真的嗎阿林,傳言都是真的嗎?”
林昭揚背對着二人,手指握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裡。
原來他的遭遇早就被當作笑料傳遍了大街小巷了嗎?那他的父母呢?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林昭揚身軀不住地微微顫抖,滿腔的怒火已經将他的肺撐到極緻随時都要炸出來。他深呼吸一口氣,打算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他不想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鬧事,他還想保留這最後的一點體面。
他埋頭走出了店鋪,此時他已經完全沒心情購買東西了,隻想早點找到一個可以容他避世的地方,可以任由他像一個縮頭烏龜一樣躲避。
林昭揚根據父母曾經給他的地址,找到了居民區D區的一處筒子樓下,他的父母已經在樓下的大門口等他了。
望着父母消瘦疲憊的面色和佝偻孱弱的身軀,内疚的心再度占據了他的内心,然而父母二人的神情确實相當興奮,兒子回家是他們盼望已久的事。
林昭揚應付似的與父母寒暄了幾句,就跟在父母身後沿着水泥砌的台階,一步步走進黑暗的樓道。
......
林昭揚跟着父母緩緩走進房間,這是一個巨大的平層,裡面立着無數個三層床,每張床用簾子隔開作為一個出租位,就這樣一間房子裡最多可以塞進五十來人。
這種最低級的出租位壓抑陰暗的光線和厚重粘稠的異味可以說是标配,如果不幸屋子裡入住了一位十分不講衛生的同胞那整個房間堪比垃圾場。
走進這件屋子時他的内心十分忐忑,他知道自己轉給父母的錢無法讓他們住進很好的房子,但他沒想到父母會選擇住在最低廉大通鋪。
一開門,汗津津的酸味混合着食物發臭的漚氣像一隻拳頭打得他腦袋發昏。他艱難地走進去,一直走到裡面靠窗的位置才好一些。
往裡面一看,發現兩口子租的是兩張靠窗的床。這樣的床位會比靠走廊的床位貴一些,但總歸來說還是十分劃算的,運氣好時還會有漫反射的光照射進來。
“昭揚啊,你說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呢?”媽媽燦爛的笑容擠開了原本的疲态,皺紋随着肌肉的拉動擠壓出了深刻的波紋。父親急忙在一旁收拾兩人的床位,林昭揚往裡瞟了一眼發現打理的還算整潔。
“我不是發過通訊了嗎?”
“這時間怎麼夠啊,我都沒法好好準備呢。”父親此時搓着手過來笑着打趣道。
母親忽然拉住林昭揚的手把他簽到自己的床位上,時隔多年握住母親的手時他可以明顯感受到母親的手掌在輕微震顫。他死死抓住了母親的手掌,眼眶已經開始酸脹。
......
他們坐在一場床上,聊起了一些故人。
他們有的早早去世,有的遠走他鄉,有的仍舊交好,有的斷絕關系。一場災難,人心善惡,心腸冷暖,一覽無遺。
“那個阿剛一家子真的要不得,”母親歎了口氣,說到,“末世前還一直和我們家交好,結果現在直接裝不認識,這是要和我們劃清界限啊。”
“他們家一直都是這麼沒出息,趨炎附勢。”林昭揚冷聲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