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書迷:“說的好,大大三觀好正。”
麗拉目光如炬,緊緊盯着露利,一字一句地問道:“那你是如何看待古達極端分子的?”
露利像是被觸碰到了敏感神經,一下子挺直腰背,提高音量:“他們是被壓迫的一群人,不得不進行反抗。”
麗拉克制地問道:“那你知道古達極端分子,是這個星域最大的販毒集團嗎?尼厄斯AB星系,每年流入的毒品,有70%都來自于古達極端分子,他們靠毒品籌集經費,進行恐怖行動。”
露利的臉色立刻拉了下來,“你好端端的提到他們幹什麼?”
“因為這就是你的書,讓我困惑的地方。”麗拉說,“你筆下勇敢英俊又深情的恐怖分子們,是以古達極端分子為原型。現實中的這些極端分子,他們燒殺奸掠,無惡不作,比那些犯罪分子,惡劣千萬倍。”
露利臉色冷峻道:“你說他們無惡不作,你有證據嗎?”
麗拉将手中的設備一按,空中出現一個全新影像,是她在尤瑪拉地區拍攝到的恐怖分子奴役女性的畫面,這畫面令人觸目驚心。
緊接着又是另一幅畫面,她采訪阿爾諾,阿爾諾坦然地承認了一切。
麗拉:“我今天上午,對他們進行了采訪,他們公開炫耀自己把女性當成性·奴的價值觀,販毒是他們最大的收入來源。如果你并不知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還是支持他們?”
露利臉色有些難看:“這……這是他們的内政。”
麗拉:“你的意思是,女性主義分國界,要按照那個國家的國情?”
露利:“可以這麼說。”
麗拉低頭閱讀的手裡的筆記,“你曾經對雷弗尼亞國延長女性退休年齡的政策表達強烈反對,認為這是剝削,這個時候,女性權利又不分國界了?”
露利:“那不一樣。”
麗拉:“一個國家男性108歲退休,女性90歲退休,在之後又将女性退休年齡加2歲,你高喊着剝削女性。可是另一個地方,把女人當奴隸,随意販賣,你卻說這是他們的内政,女性權利分國界。意思就是雷弗尼亞的女人是人,尤瑪拉的女人不算女人嗎?”
露利:“我沒有這麼說。”
麗拉:“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露利的眉頭緊緊皺起,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神中滿是慌亂卻又強裝鎮定,“尤瑪拉的平民,他們是受斯特迫害的群體,有些事他們不得不做。”
她的臉頰肌肉有些僵硬,目光閃躲着不敢與對方直視,試圖用這樣的話語來為自己的立場找尋支撐,可那難看的臉色和掩飾不住的緊張神情,已然将她的心虛暴露無遺。
麗拉追問:“你的意思是,你一邊是女性主義,并且堅決反對犯罪分子,可一邊支持要把全宇宙的女人當奴隸,并且屠殺平民,利用販毒來籌集經費的恐怖組織,因為你認為他們是受害群體,那些被襲擊的平民,被他們淩虐的女性,都不如他們可憐對嗎?你這樣前後矛盾的邏輯是怎麼成立的?”
露利感覺到這場采訪的不單純,台下有粉絲坐不住了。
這時,一個粉絲‘蹭’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漲紅着臉,脖子上青筋暴起,揮舞着手臂激動地大喊道:“他們的土地被斯特侵占了,承受了很多苦難,所以導緻他們變成這個樣子。”
露利點頭:“她說得對。”
麗拉淡淡地說道:“那你們痛恨的那些社會裡的罪犯,也承受了很多苦難,導緻他們走上犯罪道路,為什麼你們喊打喊殺,卻對恐怖分子輕描淡寫地放過?”
麗拉的手一揮,緊接着空中又出現一個全息影像,“他們是極端分子的領導,住着别墅,開着飛艇,喝着美酒,左擁右抱,這一切全都是公開新聞,隻要你們願意去深入了解就能看到。”
露利憤怒道:“斯特到現在還占着古達人的土地,并且對古達進行了嚴格的管控,導緻他們陷入了極端的貧窮,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斯特。”
露利這話一說出口,台下的粉絲都随聲附和,“沒錯,是斯特人害他們變成這個樣子,罪魁禍首是斯特,你應該去了解一下斯特人幹了什麼。”
麗拉:“我的确去了解了,極端分子200年來一共對斯特發起了324次恐怖襲擊,斯特每次進行反擊,就會占領尤瑪拉。但是,當古達對斯特突然發起進攻,結果打不過斯特,被反攻,而且斯特也沒有徹底占領,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撤退,這是單方面壓迫嗎?”
露利:“可他們後來又占領了。”
麗拉:“那是因為極端分子又對他們進行了恐怖襲擊,又被斯特人反攻。斯特人最近一次占領尤瑪拉,是在20年前,他們用了十年的時間,給尤瑪拉建設城市,将它變成正常社會,女人不再是奴隸,結果斯特人十年前撤出之後,極端分子推翻溫和派,将基礎設施炸毀,在學校旁邊建立軍事基地,用孩子當盾牌,女人重新成了奴隸,你确定這樣的人是受害者嗎?”
“3号星球本來就是屬于古達人的,沒有一寸是屬于斯特人。”露利尖銳道,“斯特人是外來的侵略者。你剛剛說的那一切,都是被假新聞誤導的,作為一個星錄,你應該客觀看待問題,你去多看看曆史吧。”
麗拉:“所以,哪怕他們自己親口承認這些惡行,你依然繼續支持他們?”
露利:“我是支持他們戰鬥,不是支持他們把女人當奴隸或者犯罪,難道我不能支持弱者反抗嗎?”
麗拉:“你有權支持,但是按照正常邏輯來說,既然你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并且認為犯罪分子都該死絕,你就沒理由支持古達極端分子,你不能一邊支持女性,痛恨犯罪分子,一邊去支持那些迫害女性,比犯罪分子更可怕的恐怖分子,否則你的邏輯無法自洽。”
露利:“那不一樣,犯罪分子犯罪,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可是那些古達的勇士是因為受到壓迫,他們勇敢地上戰場跟斯特人戰鬥,不像犯罪分子那樣東躲西藏。”
麗拉:“他們不把女人當人,做人/肉/炸/彈,到處搞恐怖襲擊,越境屠殺平民,每次被斯特人反擊,他們就躲在孩子後面,你确認這樣的行為叫做勇敢嗎?按照這個邏輯,那你也應該支持犯罪分子,他們也有可能受到壓迫。可是很顯然,你在雙重标準。”
露利:“你在強詞奪理,那些古達勇士,隻要奪回了他們的土地,他們就會好好過日子,如果不是因為被壓迫,誰願意這樣奮起反擊?”
麗拉:“你指的是,等他們殺光最後一個斯特人嗎?”
“斯特人搶了他們的土地。”露利憤怒道。
麗拉按了手中的按鈕,空中又出現一個全息影像。
是她在采訪阿爾諾。
阿爾諾說:“我們會将埃希拉神的旨意散布到全宇宙,他是宇宙唯一的神,任何異教徒都會被消滅。女人會全部成為奴隸,我們将會奪取整個銀河,系獻給埃希拉。”
全場安靜的可怕。
露利渾身發抖。
麗拉:“所以,你現在依然能夠堅定地告訴我,他們是反強權的勇士,在你的筆下,他們是英俊,偉大,深情不悔。”
露利額頭上冒着冷汗:“你完全就是在擡杠,我書裡的恐怖組織跟你說的不一樣。”
麗拉:“無差别襲擊平民,在婦女身上綁炸彈沖進人群引爆,把女性當戰士的奴隸,拿平民當盾牌,不敢正面迎戰。做出這些行為的,就是恐怖組織,而你書裡也明确了用了恐怖組織這四個字,有什麼不一樣?”
露利:“我筆下的恐怖組織不會幹這種事,我的書是虛構的,跟現實無關。”
麗拉:“那你為什麼還要叫他們恐怖組織,你可以給他們換個名字,而且你筆下的恐怖組織,真的沒幹這種事嗎?”
麗拉做了筆記,她讀道:“你的書裡寫到,恐怖組織裡,英俊的海裡克,操控戰機,撞擊斯特首都第一大廈,導緻哀嚎遍野。然後,斯特政府吓得腿軟,向恐怖組織求饒,請求談判,而恐怖組織拒絕談判。還有上個月,在雷弗尼亞,針對的對平民的襲擊,被你描述成了恐怖分子為保護真愛的行為。你的多個劇情,都描寫了現實中曾經發生過的恐怖襲擊,包括真實地點,集合起來簡直是那些被襲擊地區的血淚史,可是卻被你描繪成了恐怖分子的英勇之舉。”
麗拉擡頭看她:“如果你書裡的恐怖組織是虛構的,那你為什麼要把現實中發生過的恐怖襲擊當成素材,字裡行間體現恐怖分子這麼做很酷?文字騙不了人,如果不是作者的美化和偏心,為什麼讀者都這麼喜歡這種角色,甚至想加入他們?”
露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臉頰漲得通紅:“小說是虛構的,作者完全可以根據現實進行取材。不要把小說跟現實混在一起。”
露利關閉筆記,說道:“好的,我們回到現實,既然你很支持古達勇士,那你願意去尤瑪拉旅遊嗎?”
露利:“我支持,不代表我要去那裡。”
麗拉:“你不敢去嗎?你心裡也知道那裡很危險,女人不算人。那你支持恐怖主義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讓他們把恐怖輸出到整個銀河系?”
露利情緒越發激動,據理力争:“首先,這是我虛構的劇情。而且,戰争沒有對錯,是六國聯盟先欺負他們,搶占他們的資源,就在上個月,我從新聞上看到,聯盟派士兵搶了尤瑪拉農民辛苦耕種的雲菜。”
麗拉:“你的意思是,富庶的六國聯盟,每年投入上萬億聯盟币,救助當地平民,就是為了搶他們價值幾十萬聯盟币的雲菜?如果你接觸到真實的信息,會發現他們在幫農民·運輸售賣,否則會被極端分子搶走。”
露利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眼神慌亂地閃躲着,她咬着牙說:“這場采訪可以結束了。”
麗拉不慌不忙地說:“你筆下的女主,都非常的強大,你的粉絲也認為你很強大,你卻連一個采訪都招架不住嗎?”
這話激怒了露利,她攥緊了拳頭,又坐直了身體。
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在這場采訪裡輸。
“總之,是六國聯盟把他們逼得無路可退,他們轟炸尤瑪拉,導緻平民死亡。所以尤瑪拉地區的人民不得不反抗。戰争沒有對錯,沒有道德,戰争之中無論做什麼事都可以。”
麗拉:“把小孩推到前線擋武器也可以?”
露利堅決道:“我再重申一遍,任何一個清醒理智的人都知道,戰争是殘酷的,什麼手段都能用,沒有道德,你去看看那些曆史中的戰争,哪一個不殘酷?我不認為有尤瑪拉區的那些反抗者需要為此道歉。”
麗拉目光鎮定地望着他:“你一邊自诩理智清醒,說戰争沒有道德,什麼手段都能用。可是一邊卻又因為斯特或者聯盟反擊恐怖分子,你就跟死了親人一樣難受,瘋狂譴責。為什麼你的道德感隻用在斯特人身上?而對于那些屠殺平民的極端分子,你就不要求道德。”
露利:“是聯盟把他們變成這樣的,導緻了由馬拉地區極端的貧窮,催生極端分子。”
麗拉:“可是有些極端分子出生在聯盟六國,接受聯盟的教育,家庭富裕,生活幸福,收入穩定,他們依然加入了恐怖組織。”
露利:“這些人是因為同情尤瑪拉,所以才加入他們,對抗聯盟。聯盟六國總是幹涉他國事務,早該意識到會發生這種問題,他們遭到恐怖襲擊,都是他們自己親手造成的。”
麗拉又問:“那你為什麼要拿呼倫納的身份?”
“你說什麼?”露利皺眉。
“你雖然表面上還是芮蘭人,實際上你已經拿到了呼倫納的公民身份。”麗拉又打開了一個全息影像,是露利在五年前曬的呼倫納公民身份。
“你既然如此厭惡聯盟六國,反對他們,甚至希望極端分子赢得這場戰争,那為什麼你要加入聯盟國,給他們交稅?
露利:“我選擇哪個國家是我的自由,難道我加入哪個國家,我就不能批評它了?”
麗拉:“你為什麼不加入你贊美的國家?比如尤瑪拉。”
露利:“我贊美是一回事,加不加入另一回事,就像我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得嫁給他。”
麗拉:“所以你嫁給了你讨厭,反對,想讓他死掉的人,你還給他納稅,讓他可以生産更多的武器,攻擊你支持的人。你覺得你的邏輯有說服力嗎?”
露利氣得發抖:“你已經跑題了,這次采訪說的是我的創作,你一直在談尤瑪拉幹什麼?”
麗拉:“好的,那我們回到你的創作。你多次公開發言,批評過其他文學作品,抨擊他們的女主太過懦弱,總是需要男主拯救,你對這類的女性和作品嗤之以鼻。可是你描寫恐怖分子保護你筆下的女主時,比那些你批評的作品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不覺得很矛盾嗎?”
露利:“我有什麼樣的思想是我的自由,人有矛盾很正常。你懂不懂什麼叫創作自由?”
麗拉:“但是你的矛盾令人費解,而且芮蘭并沒有創作自由,主角必須正義,劇情必須高雅。”
露利:“創作自由也是有限度的,那些不健康的東西當然不準出現。”
麗拉:“創作自由本來就包含着一切,哪怕是那些人們看起來不健康的,否則何談創作自由?不過可以确定的是,你是芮蘭少數有創作自由的作家,因為你巧妙地利用了芮蘭人對恐怖分子的推崇。”
台下的粉絲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破口大罵:“你一點都不專業,站在聯盟六國那一邊。”
“沒錯,你在污蔑勇士。”
露利看着粉絲們一個個漲紅着臉、怒目圓睜地為自己撐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帶着幾分勝利者的姿态,揮揮手說道:“采訪可以到這結束了。”
麗拉微微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積攢着最後的力量,目光直直地鎖住露利,聲音裡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然:“露利小姐,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露利不耐煩地轉過頭,眉頭輕皺,語氣生硬:“什麼問題?”
麗拉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她擡手,在空中點開一個全息影像,畫面上是露利和她女朋友笑容燦爛的合照,“你曾經公開過你和女友的照片,大方承認你是同性戀。而且在你的書裡,一些恐怖分子,也是英俊的同性戀。”
露利臉色陰沉問:“你想說什麼?批判我嗎?”
“不。”麗拉堅定地搖搖頭,眼中的光芒愈發耀眼,她向前一步,字字擲地有聲,“我不會因為别人的性取向而批判,我隻是想告訴你,在我采訪極端分子的時候,他們明确地告訴我,同性戀應該下地獄,他們要肢解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同性戀。如果你依然認為他們是受害者,那我尊重你的選擇。最後,我不同意你的作品價值觀,但我捍衛你的創作自由。”
露利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徹底爆發了。
“你懂什麼?我的創作,我的理念,哪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評判的,每個人都對我的作品有不同理解,我沒說過我的書高雅,但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的書三觀有問題!你肯定沒看過我的書,所以不懂裡面的正義!”
她的胸脯劇烈起伏,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扭曲,整個人如同一隻受傷後被逼入絕境、瘋狂反撲的猛獸。
片刻後,她怒目圓睜地掃視一圈周圍的人,而後猛地轉身,氣沖沖地大步離開,隻留下一個充滿不甘與憤懑的背影。
随着露利的離開,粉絲們也都紛紛地離開。
他們用憤怒的眼神瞪着麗拉,像是看着敵人。
紀遇幾人,立刻上前擋住了麗拉,以免她被襲擊。
“天呐,你好厲害。”慕雲霓忍不住誇贊道,滿是欽佩地看着麗拉,“太犀利了。”
麗拉微微彎着腰,雙手有條不紊地将設備一件件收拾好,放入收納箱,可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洩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波瀾。
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說道:“謝謝你們陪我過來,我的采訪結束,我要回公司處理這些采訪,然後公之于衆。”
紀遇一直留意着麗拉,她敏銳地察覺到麗拉的身體正輕輕打着哆嗦,肩膀也微微聳動,于是輕聲問:“你很憤怒?”
麗拉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緊咬下唇,眉頭緊鎖,眼中有怒火在燃燒,緩了緩才開口:“是的。但是我不恨他們,因為恨沒辦法解決問題,他們隻是被蒙蔽了。”
說着,她擡起頭,目光中透着一絲堅定與期許,“我相信等明天,我把采訪全部播放出來,總會有人看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