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聿離開了操場,坐到了車裡,他想起了很多事,這幾天被他刻意不去想的、關于紀起的一切。
紀起和顧忌明長得有幾分相似,但氣質能把他倆劃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不同于顧忌明的死纏爛打死不要臉,紀起這人面對他時總是有幾分腼腆,尤其是剛認識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明白,磕磕絆絆的。
一眼就看出來是什麼心思。
紀起說得沒錯,溫聿開始接納紀起就是紀起在操場上給他唱歌的時候。
同樣的晚上,同樣的地點,溫聿的出現打亂了紀起所有的音調,跑調的歌曲讓溫聿覺得,紀起好像也沒有那麼無聊。
在一起後,和許多剛剛談戀愛的青春男大一樣,紀起每天早晨都興沖沖地跑過來給溫聿送早飯。
然後他們一起吃午飯,晚上一起逛操場、逛校園。
等到了周末或者假期,就去學校周邊玩,或者去隔壁城市。
紀起從來不惹他生氣,紀起連牽他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倆在一起時連話都很少說,大多時候是各自幹各自的事情。
沒有那麼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也算是相敬如賓的優秀模範了。
溫聿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的。
溫聿扶着方向盤,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透過車前窗,他看見秋天的滿地的落葉随之飄落散在空中,紛紛揚揚。
紀起為他唱歌的那個夏天,已經過去了。
他和紀起的夏天結束了。
顧忌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溫聿窩在駕駛座裡,頭斜靠在車窗上安靜流眼淚的樣子。被淚水打濕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發光,像是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顧忌明呼吸一頓:“溫聿……”
溫聿恍然回神,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真奇怪,顧忌明想,他看見溫聿和紀起談戀愛會生氣,但是看見溫聿因為失戀哭泣的樣子,他居然會想,就讓溫聿和紀起談,也可以。
溫聿那樣漂亮的眼睛,不應該盛滿淚水。
半晌,顧忌明遲疑地握住了溫聿的手:“溫聿?”
溫聿撇開他,因為無聲哭泣,原本清亮的嗓音變得柔軟粘合,帶着細微的喑啞:“你開車。”
語畢,溫聿從駕駛座下去,去了後座。
顧忌明遲疑了一下,還是先聽他的話,去了駕駛座。
關好門,顧忌明遲遲沒有發動車輛,溫聿也沒有出聲催他,隻是安靜地看着外面。
顧忌明想了想,問他:“我今天給你唱的歌好聽嗎?是不是比紀起唱得好聽?”
溫聿應了一聲。
顧忌明卻沒有比過紀起的開心感,他的肩膀都耷拉下來了,挫敗道:“溫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如果你的眼睛在流淚,有人的心會流血。
“回家。”溫聿的眼睛有點疼,他用手心按了按。
顧忌明沒再開口,沉默地驅動車子,朝家裡駛去。
顧忌明想,他明明是想幫助溫聿忘記紀起的。
人對人的喜歡隻在一瞬間,當這一瞬間泯滅的時候,就像是一桶冷水澆滅了最後掙紮的火花。
顧忌明知道溫聿是在這一瞬間愛上紀起的,他隻是想用這種辦法告訴溫聿,會有人一直為你彈琴唱歌,紀起能做的事情,他也可以做,他會做得比紀起更好。
就像蘭可說得那樣,“忘記記憶錨點的最好辦法是取代”。
可是他讓溫聿記起了這一瞬間,卻沒有成功取代紀起。
紀起的背叛就像一根刺紮在溫聿心裡,刻意避開就不會發疼,直到某天這根刺無意間剝落,傷口愈合。
可是他還是做錯了,他在刺沒完全拔掉前就急于拔掉,溫聿的心再次為紀起跳動,隻給溫聿帶來了一陣劇痛。
是他的自作多情,讓溫聿傷心了。
顧忌明一想到溫聿掉淚的原因是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方向盤上。
“顧忌明。”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平複下來的溫聿輕輕喊了他一聲。
顧忌明愣了一下:“什麼?”
溫聿打開了車窗,輕輕吹着夜風,他靠在車上,發梢被夜風撩動,他輕聲道:“謝謝你。”
他頓了頓,眉眼中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柔和的笑意:“我說,謝謝你。”
顧忌明意外地回過頭:“你不是因為難過哭的?”
“專心開車。”溫聿的目光一瞬間冷下來,提醒他。
顧忌明被訓斥了一聲,連忙回過了頭,認真地開起了車。
這次他明顯開心了不少,哎呀溫聿沒有因為紀起難過!他沒有辦錯事!他沒有惹溫聿掉眼淚!
溫聿抽了抽哭紅的鼻子,他的衣服上還殘留着因為披紀起大衣留下的、獨屬于紀起的味道,此刻再聞見,他的心裡一片平靜。
痛哭掉落的眼淚宛如一場大雨洗幹淨了他心裡有關紀起的一切。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到此為止了。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