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久久沒有聽見娉姐兒答話,覺得奇怪,正要問她怎麼了,門忽然被推開,好哥兒跑了進來,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連眉毛都是濕漉漉的。
姚氏一見,忙不疊地站起來拿起帕子替他擦,一面擦一面數落着:“你又去跟誰家的孩子打雪仗了?看看這濕的,頭發上還挂着雪珠子!你看看自己,都十四五歲的人了,怎麼就是長不大呢?”才擦了兩下,繡帕都濕透了,姚氏幹脆推他去了淨房:“趕緊洗個澡換身衣裳,這要是凍病了可怎麼是好!”
好哥兒看了一眼娉姐兒,一臉的欲言又止,最終抵不住姚氏的唠叨,隻能先進去沐浴更衣了。
等他一身清爽地出來,屋裡隻剩下姚氏了。姚氏見兒子拾掇得幹幹淨淨,便招呼他過來喝茶:“這時候就該熱熱地喝口茶——若不是因為你不愛,其實很該喝碗姜湯的。”好哥兒連連擺手:“您可别,我最讨厭姜味兒了!”姚氏又讓他吃點心,好哥兒哪裡坐得住:“娘,我去找姐姐了,她身邊那個鬓雲做的麻葉果好吃,我在姐姐那兒吃點心也是一樣的。”
姚氏連忙叫住他,可她才說了一個“哎”,好哥兒早就跑得沒影了。姚氏隻得放下手,咕哝道:“這孩子……娉姐兒跟前那個鬓雲,連葷油和素油都分不清,幾時會做點心了?況且冬日裡是吃麻葉果的時節嗎?”
好哥兒三步兩步溜到娉姐兒的院子裡,才進門,還沒醞釀好說辭,就見桌子上擺着兩個茶盞,連點心都是兩人份的,娉姐兒本人也是一副預備好待客的樣子。好哥兒不由有些讪讪,摸着面頰笑道:“姐姐好似早就知道我要來了?”
娉姐兒笑道:“你在娘那裡殺雞抹脖般朝我使眼色,我又不是瞎的。猜想你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讓娘知道,隻能單獨告訴我的,我就先回來了,方便你過來找我說話。”
好哥兒連忙笑着誇了一句:“姐姐真是聰明,”一面走到她跟前,大眼睛咕噜噜一轉,确認周圍沒有旁人,才壓低聲音道:“姐姐,延勝托我給你帶句話,他想見你一面。”
說完,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傳話很不好,有些心虛地看了娉姐兒一眼。誰知娉姐兒心如止水,神情中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一般,這下驚訝的人反倒是好哥兒自己。
娉姐兒見弟弟睜大了雙眼,平時一臉聰明相的人,此時顯得有些呆滞,不由好笑:“你是不是在詫異我怎麼好像早就知道了?”見好哥兒點頭,她又笑道,“我非但知道此事,我還知道你私底下和他結交了,指不定今日打雪仗,也有他的份,對不對?”
好哥兒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不過他也不是笨的,很快意識到是哪裡露出了馬腳,懊惱道:“是我疏忽了,不該張口就叫他的小字的。”
好哥兒與譚舒愈之間為娉姐兒所知的交集,唯有從前上元節之後登門緻謝的那一次,而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很難熟稔到稱兄道弟,以小字呼之的地步。可好哥兒方才張口就稱其為“延勝”,可見是私底下有所往來。
好哥兒見被姐姐拆穿,便撒嬌道:“好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給外男傳話。可他實在可憐,一個金尊玉貴的世孫,低聲下氣的沒口子央告,我實在是不忍心……你就應了他罷,隻是說幾句話的功夫,又有我在一旁看着,不算壞了閨譽的。”
娉姐兒用手抵住他的腦袋,阻止他往自己身上蹭:“我還當是表嫂通風報信,誰知道竟是你這猴子,怪道人們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呢。”
好哥兒眨巴着眼問道:“什麼表嫂?哦,是謝家那位二表嫂嗎?這又和她有什麼關系?”
娉姐兒無奈道:“這不是譚世孫頭一回托人給我帶話了,除了你,表嫂也充當了幾回西王母座下的青鸾鳥。”
好哥兒有些吃驚,旋即道:“沒曾想延勝竟是這樣一個癡心人!”又看向娉姐兒,“姐姐,他對你一往情深的,爹娘為什麼不答應譚家的提親啊?”
娉姐兒對弟弟很有耐心,把從前登門緻謝時在譚家的見聞,以及前不久鬓雲的分析都同他說了,末了道:“我對他又沒有那方面的心思,譚家的水又深,何苦蹚進去呢?”
好哥兒聽得咋舌,忽地突發奇想:“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你和延勝成婚之後,像盛表哥那樣,單獨搬出去過活不就好了?我看表嫂如今自在得很,也不用伺候婆婆,成日家往我們家跑。”
娉姐兒笑話他:“傻氣,譚家和謝家的情況可不一樣。”謝家可沒個恩蔭或者爵位在等着,顧氏今日的自由自在,都是因為她嫁了個有出息的夫婿,謝載盛的才情足夠給她撐起一方自由的天地。可譚家不一樣,身為三千裡地一支獨苗,譚舒愈必須繼承新甯伯的衣缽,注定要看長輩的臉色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