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婷姐兒修好的意願背後,更深的目的與動機是什麼呢?是兩人之間本來就無深仇大怨,如今婷姐兒過得已經足夠幸福,娉姐兒又落魄,所以想将過往的舊篇章揭過,重新續一續姐妹親情?又或者她的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了,甘家大房與二房又不和睦,娘家這個讓她踏上幸福平台的跳闆,又有了用武之地?
娉姐兒猜不到,也不想猜了,她擡起下巴,沖婷姐兒笑了笑:“妹妹也來了,還要多謝妹妹送我的添妝,貴重得很呢,姐姐很喜歡。姐姐這廂還有事要吩咐幾個丫鬟,妹妹就跟着大姐姐一道去吃筵席罷,再有什麼體己話兒,我們改日再促膝長談,可好?”
一席話竟說得無半分煙火氣,平靜中帶着親熱,幾乎要讓婷姐兒不認識這個姐姐了。這還是當年那個處處掐尖好強,喜怒皆形于色的娉姐兒嗎?
看來自己出嫁之後,娉姐兒所遭受的磨砺,也讓她有了飛速的成長。
婷姐兒便咽下了無數的欲言又止,笑着應了一聲,與娉姐兒告辭,又快步追上桃姐兒,往前院去了。臨走之時,她的目光飛速在新房的博古架和妝揀附近逡巡一圈,終是微微一笑。
娉姐兒口口聲聲說十分喜歡她的添妝,卻一樣都不曾擺在新房裡裝飾,新房裡甚至沒什麼姚氏預備的東西,倒是有幾件看得出是東府出來的器皿——可見娉姐兒心裡,對自己也好,對姚氏也罷,乃至對太後娘娘,終究是有幾分怨恨的,未必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雲淡風輕。
等桃姐兒與婷姐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連新房裡的兩個坐床童子都被人帶下去吃果子,新房裡終于再無旁人。娉姐兒舒了一口氣,揚聲道:“來人。”
伴随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五個人魚貫進入房中,她們雖然年齡參差,臉上的表情卻是如出一轍的莊嚴肅穆,好似等待她們的不是主子新婚後的美好生活,而是一場硬仗。
娉姐兒的目光在她們臉上一一掠過,此時此刻她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真誠的微笑,輕聲道:“鞏媽媽、孫媽媽、鬓雲、露水、泉水,從此刻起,我能不能在郦家站穩腳跟,就全靠你們了。”
被點名的兩位媽媽,一位媳婦和一對丫鬟,齊齊鄭重地點頭:“絕不辜負姑娘所托。”接着不待娉姐兒發問,便依次将各人負責關注的情報交待出來。
鞏媽媽道:“婚禮諸事确實是陳姨娘一手負責,但有郦家的族長與族長夫人協理,今日拜堂時亦是兩位長輩主持。黃女官在前廳頒賜了一對甜白瓷鴛鴦雙聯瓶,并一對碧玉如意,又留下用了筵席,酒過三巡才回宮複命。”
鞏媽媽負責觀察宴息處的情況,她關注的信息直接關乎娉姐兒的臉面,聽聞是族長夫婦在主持婚禮,娉姐兒便松了一口氣。郦輕裘雖然十分不靠譜,但在婚姻大事上,也并非一味糊塗。陳姨娘雖然身為郦家實權上的掌家夫人,但身份畢竟不夠看,可以為婚禮辦事,但不能也不配為婚禮充當門臉,如果由一個姨娘負責迎來送往和夫人之間的交際,娉姐兒就顔面無存了。
娉姐兒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場面話謝過太後和黃女官。話雖如此,心中卻并無幾分真實的感激敬重——她對于這位影響她一生命運的太後,心中還是有怨的。
接着孫媽媽道:“姑娘的新房是位于中軸的正院鸾栖院,一應嫁妝都曬在此處,前來鬧新房的姻親,一味豔羨稱贊,并無什麼冷眼酸話。除了陳姨娘得以四處走動,主要來往于廚房和庫房等處,其餘的幾位女眷,都聚集在鸾栖院以東的小花廳,并不敢随意走動。”
孫媽媽的任務是宏觀掌握整個郦府的布局,并幾位妾室通房的動向,防止她們闖到正院或是宴息處鬧事。根據她的彙報,這場婚禮堪稱順遂,雖然此時暫且不知女眷們是真的懂事恭順,還是裝的安分守己,但至少還算知情識趣,沒有給她的婚禮帶來什麼難堪。
聽得“鸾栖院”三個字,娉姐兒不由微微一怔,随後歎息道:“竟是應在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