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雲和泉水昨夜當值,此時多半還在補眠,雖然娉姐兒也不大忍心把鬓雲叫起來,但她預備将來讓鬓雲管理人事,不能對郦府的這些副主子們沒個了解,所以也隻能擾人清夢了。
不多時,孫媽媽和鬓雲就應召而來,加上幾個二等、三等的丫鬟,一行人簇擁着娉姐兒,聲勢浩大地來到了鞏媽媽剛布置出來的起居室。
一進屋子,眼中看見的是花枝招展衣香鬓影,耳中聽見的是莺聲呖呖喁喁私語,鼻中聞見的是脂粉香囊蕙香蘭氣,饒是娉姐兒做足了準備,還是不由為之一怔,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人未免也太多了!
碧水清脆地拍了拍手,屋子裡漸漸地靜了下來,娉姐兒收拾好表情,無視衆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目不斜視地走進去,坐在正位上。坐定之後,目光将衆人掃視一圈,沖孫媽媽點了點頭。孫媽媽再朝碧水示意,便有小丫鬟魚貫而入,捧了托盤上前。
立在堂前的十幾名女子互相交換了一個神色,便有一位肌膚瑩白,眉目秀雅的女子越衆而出,率先取了一盞茶走到娉姐兒跟前,插燭也似的擺下:“妾陳氏見過夫人。”
娉姐兒接過茶盞,卻并不飲用,揭開蓋子聞了聞,便将它放在手邊的楠木小桌上。陳姨娘見狀十分惶恐,正欲再說些什麼,娉姐兒卻已經露出淡淡的笑容,沖陳姨娘點了點頭,然後從洛水手中拿過一個狹長的黑漆描金牡丹匣子,送到了陳姨娘手中。
妾室敬茶,主母若是受了,再賞些簪環,便意味着認下了妾室的身份。一開始娉姐兒并不飲茶,陳姨娘還以為她要找自己的麻煩,後來接到了簪子,才松了一口氣。她也沒有多說什麼,恭敬地受了賞賜,便退開了。娉姐兒見她知情識趣,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點頭道:“陳姨娘坐。”
娉姐兒示意的方向是側邊客座,陳姨娘卻并不敢坐到那把楠木圈椅上,隻讓自己的丫鬟拖來一個杌子,放在楠木圈椅邊上坐了。
她有意放低姿态,娉姐兒也無意強她。這時候又有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子上前敬茶了。雙手奉茶的時候,難免要擡起頭,方才陳姨娘敬茶時,雙目下垂,恭敬地不敢與娉姐兒對視,眼前這一位卻不甚安分,一雙妩媚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先是露出一絲驚豔,又轉而流露出妒色,在察覺了娉姐兒的不悅之後,才将眼神撇開,不甘不願道:“妾身洪氏,給夫人請安。”
這就是郦輕裘的長女紅姐兒的生母了,難怪在一衆千嬌百媚的女子當中,唯有她顯得最為年長,将近三十,微微顯出幾分老态來。
原本還想擡舉了她和陳姨娘打擂台的,可惜不過一個請安的動作,就能看出此人舉止輕浮,性情張揚桀骜,娉姐兒就打消了擡舉她的念頭。仍是不鹹不淡地接過茶放在一邊,又賞了一個簪子。
下一個出場的是維姐兒的生母韋姨娘,聽說她是揚州瘦馬出身,本以為定然是麗色天成,誰知容貌也不過中上,倒是身材十分玲珑,胸前堆雪成峰,纖腰卻不盈一握。
她的表現中庸,也不知道性情如何,值不值得擡舉……娉姐兒就暫且按捺了擡舉她的念頭,和前兩位一樣将她應付過去。
韋姨娘落座之後,又有一名女子伸手欲從托盤上取茶,誰知她才伸手,身側一人卻先于她拿過了小丫鬟手中的茶盞,款款走來,帶起一陣香風。她的步伐分明顯出一種刻入骨髓的嬌媚,偏生聲音清冷,話音裡還透出一股帶着矜持的涼意:“妾賀氏,見過夫人。”語畢微微擡起下巴,也不去偷窺娉姐兒的臉色,神色從容傲慢,似乎正在等着娉姐兒為她的美貌失神。
她也确實有如此自傲的資本,罥煙眉,含情目,一颦一蹙間滿是風流,原本“淡眉”須得配上“小口”,才是我見猶憐,偏生她的唇珠飽滿,唇色嫣紅,又如烈火般奪目,強烈的對比之下,的确稱得上一句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