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白忙扶住幾欲癱軟的淑妃娘娘,試圖安撫幾近失控的采卉。
趙暄潔的脖子上,血越滲越多,鮮紅地淌在蒼白的肌膚上,甚是觸目驚心。
眼看着趙暄潔要喪命,黎慕白焦急不已。
正值危急關頭,一道女子的聲音自殿門處傳來:“采卉姑娘,我們兖王府裡種了大片大片的玫瑰,你可知其中緣故?”
采卉看也不看,直接冷喝:“你是何人?你若再向前踏一步,我便立即殺了他!”
“我是兖王妃!”
采卉怔了一怔,這才打量着來人,抵在趙暄潔脖頸上的小刀,也不禁松了一分力度。
事後,趙曦澄告訴黎慕白——兖王妃得知趙暄潔被劫持後,主動向皇帝請纓,道自己有法子勸退采卉。
紫宸殿外盡管布滿了弓箭手,可以随時射殺采卉,但無法确保不傷及到趙暄潔、淑妃娘娘等。
因此,兖王妃執意走進了紫宸殿。
兖王妃見采卉未再阻止,便直接走到她跟前,語氣十分冷靜:“采卉姑娘,不如讓我來做你的人質。”
采卉死死盯着她:“你不怕死?”
兖王妃卻隻顧着繼續說道:“兖王殿下腿腳不便,姑娘你挾持他,根本踏不出這紫宸殿。你不妨挾持我。我祖父是鎮守西境的英國公——”
采卉猛然大笑,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
“哈哈哈!王妃娘娘,你想錯了,我今日踏進這裡,就沒想着要活着出去。如果沒有這位兖王殿下的苦苦癡纏,我姐姐定仍然存活于世!今天,我一定要為姐姐報仇——”
······
月未出,天幕沉。
此時的兖王府,燈火通明,把個黯夜照得直如白晝,驚得一府花木紛紛醒轉,簌簌作響。
自打宮中回府後,趙暄潔便一直守在床畔,不離王妃半步。
兖王妃素日理家有方,阖府下人見王妃是昏迷着從宮中擡回來的,均不敢歇下,一一守在屋外,沒有慌亂與喧嘩,一個個靜候調派。
兖王妃的貼身侍女鸢尾,已哭得兩眼如桃。
因趙暄潔腿傷未愈,脖上又添新傷,幾名仆婦勸請他去歇息。
趙暄潔不耐煩,将她們趕出了屋子,隻留下鸢尾守在門首聽候使喚。
縱使宮中有資曆的太醫都反複診治過,均斷定兖王妃脈象平穩。至于昏迷不醒,許是驚吓過度,不會危及性命。
可趙暄潔仍不放心。
屋子裡紅燭高燃,蠟淚累垂,窗下的镏金鶴擎博山爐裡,燃着趙暄潔素日常用的薔薇香。
香霧稀薄得近乎于無,香氣卻不減。
兖王妃躺于錦繡被中,發髻松散,雙目緊閉,面色發白。
趙暄潔握住她的手,靜靜凝睇着她。
從前,他隻覺得她安靜守禮,雖不多言多語,可府中卻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從未令他操過一點子心。
她就像那镏金鶴擎博山爐裡的一抹香霧,含蓄隽永。
他忽然發覺,自己竟從未留意過她的模樣。
如今細細看去,方知她生得标緻。偏容長的臉兒,極清秀的五官,略顯蒼白的唇此際緊緊抿着。右眉尾藏了一顆小紅痣,眉尖微微蹙起,似凝着一縷淡淡的郁色。
猶記她剛嫁入兖王府時,盡管言行舉止處處透着小心翼翼,眉眼卻流露出快活、明媚、歡喜。
是何時,她變得連睡夢裡亦愁眉不展了?
而他,打從豆蔻離京後,盡管玩樂如常,然而内心是一片苦悶。
如今回想起來,他與她雖是夫妻,但真真兒有點像“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了。
趙暄潔蓦然覺得有些煩躁,命鸢尾把博山爐内的薔薇香給息了。
今日午後,在紫宸殿内時,她說,她來換他,她去作采卉刀下的人質。
那一刹,他觸動良久。
他一向以為,他們不過是奉旨成婚而已。
後來,采卉扔下一顆丸藥給她,道那丸藥裡含了劇毒,隻要她吃下去,趙暄潔就可安然無恙。
他自是不肯,威脅她,說隻要她吃下去,他就撞死在采卉的刀刃上。
“殿下,臣妾是心甘情願的。昔年您救過臣妾一命,現下就當臣妾還您一命。”
她把她牢牢望着,宛如要把他刻入靈魂裡去。
“能嫁入兖王府,過了這二三年清淨自在的日子,臣妾甚是感激。”
言訖,她一把将丸藥吞下。
那一瞬,他震住了,心底慌得不成樣。
他不顧刀抵脖頸,也不顧腿傷,直往她身邊沖去。
利箭擦耳過,他全然不理,連滾帶爬到了她身邊,把她從地上摟起,抱着她涕泗橫流。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在,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她靠在他懷裡,軟綿綿念着,雙頰浮起異樣的潮紅,像一朵綻放到極緻的榴花。
“殿下,這是臣妾昔年看過的《春日宴》。此時此際,臣妾惟願郎君千歲無憂。”
他抱着逐漸昏迷的她,對采卉大吼,命她拿解藥出來。
采卉卻為他擋住了一支破空而來的長箭,倒在他身邊,扯住他的袖子,說了一大通話。
混亂中,他隻記得采卉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對姐姐的恩,你對姐姐的情,我今日一并替姐姐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