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也沒想到,剛剛去壽康宮尋了半天都尋不見的人,竟然在此刻手握弓箭,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他。
四目相對,林知瑤輕蔑一笑,拉弓的姿勢未變,高聲喝道:“侯爺!出來吧!莫要做縮頭烏龜!”
蘇恒豈會示弱,亦揚聲回道:“放下弓箭,你若再輕舉妄動,這位國母可就要辦喪了!”
正于這時,另一方向傳出笑聲,亦高喊道:侯爺!窮途末路,何必負隅頑抗!不如早早出來向陛下認罪來的爽快!
因視線受阻,蘇恒挾持着皇後踱步而出,待緩緩挪至朝陽殿正前方,才看清台階下的叛軍隊伍,以及站在殿門處的奉元帝和衆臣。
“臣女拜見陛下。”
林知瑤站在梁頌年身旁,隔着蘇恒向奉元帝行禮禀報:“太後娘娘與各位官眷已轉移至長樂宮,此刻有臣女婆母與敏華殿下相伴,全都安然無恙。”
而蘇恒站在中間,宛如一隻被困的猛獸,眼中怒火充斥,胸膛劇烈起伏,似乎要将衆人盡數吞噬。
敏華公主禁足長樂宮數日,因先前出逃宮門的先例,便由奉元帝羽林衛親自看守,所以蘇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亦未加以關注幹涉,卻不成想此時被擺了這麼一道。
蘇恒目光在奉元帝與梁頌年夫婦之間來回遊移,眼中的血絲愈發濃重,手中的劍刃又往人質的脖子貼近了些許,便有一絲血痕滲出。
“爾等設局至此,想是沒打算給蘇某留活路,那便叫國母陪我一同上路罷了!”
他話音未落,台階下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的呼喊:“大統領!萬萬不可!!”
蘇恒凝眸一看,方見叛軍隊伍中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心中萬分疑惑,腦中思緒亂上加亂,最終隻剩無盡的憤怒。
“袁钊!你跟随我多年,竟也會背叛!”
袁钊已然崩潰,無力喊道:“不是!屬下從未背叛!隻是,隻是……”
他後面的話仿佛被什麼東西哽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接過了話茬:“袁钊沒有背叛,他确實去城門刺殺了,隻是遇到的不是林知瑾,而是我。”
蘇恒腦袋嗡嗡作響,不可置信地去尋聲音來源,想要鎖定說話之人。
這竟是身着金鱗铠甲的齊明玄說出來的?
不,他不是齊明玄。
這聲音,這聲音分明是……
蘇恒越往深處想,越感頭疼,直至說話之人擡手,慢慢摘下玄鐵護面,露出面孔,他才萬念俱寂,心痛如絞。
“父親,收手吧。”
不明情況的衆人見狀,無不驚詫,眼前之人竟然是蘇雲峥假扮的齊明玄!
蘇恒對蘇雲峥的勸解仿若未聞,隻百思不解,為什麼該在刑部大牢裡的兒子,會以齊明玄的裝扮身份出現在這裡?
除非……除非梁頌年從一開始就沒去北疆,這一切都是騙局,軍報是假的,叛軍圍城也是假的,統統是設局罷了。
蘇恒想通後,仰天狂笑,近乎癫狂:“好啊!真好啊!你們費盡心機,把朝野上下耍的團團轉,竟然是為了演了這麼一出愚蠢的戲碼!”
聲音空蕩回響,唯有蘇雲峥沉沉地應道:“父親,這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揪出裴逆餘孽,是為了逼出京都異心……”
“為父不曾有過異心!”
蘇恒粗暴地打斷他,近乎嘶吼:“是昏君逼反!是林仲檢奪權!是他們!是他們要争個你死活我!偏要挾我卷入其中!我為了自保!為了活命!我有什麼錯?!”
蘇子見他如此執迷不悟,心中悲痛萬分,盡管閉上雙眼,仍擋不住淚水流出,終是無言。
一直沉默不語的奉元帝,此時緩緩開口,聲音中透着疲憊與無奈。
“蘇卿,朕念你昔日功績,多次給你機會坦白真相,可你卻頑固不化。如今走到這般田地,難道還不知悔改麼?”
蘇恒又是兩聲凄厲的狂笑,聲嘶力竭地喊道:“悔改?你這昏君莫要再裝仁善!你不過是想救下你的皇後罷了!若我今日沒有她在手,恐怕早就被你下令萬箭穿心了!”
奉元帝聞言,深深地歎了口氣,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
蘇恒不屑地哼了一聲,正要将手中劍鋒再往前送,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極近極輕的哽咽:“爹,認罪吧。”
言罷,身着鳳袍之人揚手揭開面紗,兩行熱淚滾落而下,沖掉了畫于面部的紅疹,真容暴露開來,衆人再次震驚,此人竟是蘇恒之女蘇雲薇。
刹那間,蘇恒手中的劍變得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