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意心中一警,剛要舉起槍——
就見,常弗甯驟然發力,手術刀落下,刀尖刺入肉裡,常弗甯咬住左胳膊,冷汗涔涔,但右手依舊握着刀把繼續在胸膛遊走。
真在自殘?隊長冒險救了他的命,他就這麼不珍惜?
梁如意太陽穴突突,她深呼吸說:“冷靜!他想死也不能斃了他,一定有什麼緣故,得問清楚!”
忽然,她盯着刀鋒刺入的地方,靈光一閃說道:“你那裡顔色不對。”
刀身一頓,常弗甯意外地點了點頭,汗珠從發絲尖摔落。
他心髒的位置,有一團怪異的顔色,腥紅透着肉色,看久了會覺得這團肉在自己蠕動。
常弗甯繼續着動作,疼得聲音顫抖道:“之前搏鬥時,那怪物鑽進了我的身體。”
梁如意有些牙酸地看着他一點點用刀把肉絲從身體裡挑出來。
她忍不住說:“你被污染了……你要異變了!”
常弗甯正剜出最後一塊血淋淋的肉。
他臉色白裡透青,支撐不住躺在手術台上,啞聲說:“我知道。”
“但我不是尋死。”常弗甯仰起頭看他,平淡說:“我在研究。”
“你看——”
常弗甯扒開自己的傷口,好讓梁如意看清楚。
梁如意忍着惡心湊近,就看見那塊空蕩的血窟窿裡又冒出了肉芽,并在不斷地增殖,像織毛線一樣再度縫起了血肉。
她第一個反應是:“白割了。”
但常弗甯神情複雜,了然道:“它在再生。”
“你是說?”
“我說過了,研究員要從異變裡學習。”
常弗甯看她發懵,好笑道:“你過來不就是想套話嗎?”他忍住了後面那句,都聽不懂還套什麼?
梁如意眨眨眼,反應過來後暴躁地瞪他一眼:“是又怎樣。”
常弗甯握緊刀把的手一頓,低頭看向傷口說:“人的異變有一個過程,污染源不毀,他們毫無疑問會徹底變成怪物,但假使污染源在這個期間毀掉了——異變不嚴重的人雖不是完全的人類,也能苟活。”
“但極少數人,會保留異變的能力。”
常弗甯瞧着梁如意的臉色慢慢沉重,補充道:“也就是說,如果污染源毀掉,我的神智還保持清醒——我有可能擁有再生的能力。”
清醒地保留異變帶來的能力,梁如意的腦中白光閃過,“這是不是意味着你以後有超能力了?”
常弗甯搖搖頭:“污染源毀不了的話……我隻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你們隊長現在也沒有消息,我看兇多吉少!”
梁如意一腳踹上他的手術台,怒道:“閉嘴!”
“實話,”常弗甯被手術台晃得咬緊牙,“等我異變完,麻煩你幫我火化了,燒個幹幹淨淨。”
梁如意剛想說我現在就給你活燒了,但她繃住了理智之弦。滿腦子在想——活下來擁有異變的能力,還算人嗎!
她從未這樣想過,也沒見到過。
一是派遣隊甯死也不願被污染成怪物;二是異變的速度非常之快,尤其是心智不堅之人,很難撐到污染源毀滅。
對于異變者,派遣隊更是殺殺殺!
至于擊毀污染源後,停止異變的半人半鬼幸存者,他們往往是打包一起送去金烏研究院……這些研究員果然研究出了一堆秘密!
想到這裡,梁如意嘲諷道:“你天天研究别人,現在輪到自己了!”
常弗甯不置可否。
這時,走廊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梁如意剛要拔槍以待,就見一個東西破門而入——一根長長的帶子像鼠尾一樣被拖着,流星般閃進了搶救室。
“靠。”梁如意嘴上嫌棄,身體還是立刻守到常弗甯身前,他不能死,他還有話沒說清!
但那根帶子沒有拉完,門後傳來了蹭蹭的摩擦聲,像拖拉着什麼重物。
而接着,梁如意看向門口,目眦欲裂,心裡一股股反胃,她的神經像被針尖挑起般一陣陣抽痛,心像被堵住了,她感到窒息。
帶子拖出了一雙腳。
而腳上的鞋子屬于梁如意救下的孕婦。
然後是兩隻腿,是上半身,那帶子就在兩隻腿的中間。
“是臍帶啊。”梁如意悶聲道,眼淚生出來在眼眶裡左右滾。
常弗甯也帶了一絲不忍說道:“污染會讓人類強烈的念頭實體化。”
梁如意喃喃道:“是這個胎兒太想出生了嗎?”
常弗甯不作回應,他一刀紮進托盤裡剛割下來的肉泥,眼神銳利如冰,沉聲說道:“所以當污染籠罩時,你最好不要許願,否則祂真的會“滿足”你的願望。”
梁如意猛吸一口氣。
那摩擦聲越來越大,是之前還手拉手逃跑的女人,一路保護到現在的女人,現在卻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梁如意眼睜睜看着——
孕婦被臍帶一點點拖進來,她的頭發散在地上,雙眼圓睜,漲紅的眼球凸出來,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在尖叫。
但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她面容青灰,隻有出氣沒有吸氣。在她的頭發後是長長的血迹,像一條血紅色的長尾巴。
孕婦的眼珠轉了轉,懇切地看向她。
梁如意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舉起槍對準她的眉心。
“等等。”常弗甯按下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