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場漫長的潮濕,就像呼嘯的海風,不時吹過心房。
如果當天的他沒能上船,如果當初的那艘船能回來,這場漫長的思念是不是能停下。
礁石沙灘的怪物們吼叫着去追鎮民們,獵獵海風中的公職人員,拿着監察站找到的鐵管、防暴叉,賭上了命攔起一道防守線。
而他們的身後,是幾十個家庭在帶親人逃離。
四肢卷成蚊香的女孩,伸出長長的手,拖住一個小女孩的腿,她的聲音在後面陰恻恻地追:“妹妹,是我吖!嘻嘻,和我一起玩橡皮人啊。”
“讓我把你的手腳也拉長——我們可是雙胞胎啊。”
“不要啊啊!”
“砰!”
蚊香女孩的手腳軟下去像個爛氣球,她的眉心穿透了一個槍眼,視線穿過空洞洞的槍眼,能看見開槍的梁如意。
狂奔而來的女孩父母背起她就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地上的怪物,生怕她詐屍一樣。
梁如意又火速開槍,連殺幾個怪物,忽然,她感到一道森冷的視線刮着她的脊背。
她心覺不好,迅速回身——隻見那個陰冷可怖的雙刀男揮舞上臂,刀鋒泛起肉色的光,在裂開嘴朝她笑。
梁如意舉槍與它對峙,心如擂鼓,冷汗透濕上衣,她扣下扳機,子彈瞬間射中它。
但它隻是搖晃了一下,發紅的眼盯着她,向她疾跑而來——雙刀相錯,利刃對準她的咽喉。
梁如意用胳膊擋了一下,瞬間皮肉撕裂,血肉翻湧,她一個滾身躲開,雙刀擦過她的肩膀紮下去,沙土飛揚。
這怪物有着非人的力量與速度,梁如意漸漸體力不支,她咬着牙,對它逐漸逼近的臉開了一槍。
怪物偏頭躲過,子彈擦爛它腐爛的面皮,露出深紅的肌理。
啧!梁如意怒罵一句,還想開槍,但瞬間的劇痛讓她啞聲,她驚惶地往下看——怪物的左臂像長釘一樣紮透了她的小腹。
她痛得一分神,這怪物看準時機掀飛了她的槍。
它裂開的嘴角上揚,左臂故意在傷口裡旋轉,簡直腸如刀絞!
“啊——”梁如意面色發白,每轉一下,腸肉就被搗爛一分,她條件反射地想抓住在轉的刀,但掌心也被割得鮮血淋漓。
怪物吭呲笑着,劊子手般高舉右臂,面皮随着它的話顫抖:“處決!”
眼前一陣陣白光閃過,神經抽痛着,梁如意顫抖着雙手,攀上它的手臂,忽然一個借力起身,手指摳向它的眼球。
刀刃釘在地上,穿透她的肚腹,她以詭異的姿勢騰空摟住怪物,肚子裡的血沿刀淌下,她痛得尖叫——“給我去死!”
怪物的眼眶噴出兩道血,它抽搐着扭動,發瘋般要甩開她。
梁如意用力旋轉手指,狠狠挖出它的眼球!
咚——一聲沉響,怪物仰面倒下,梁如意趴在它身上,血濺髒了她的繃帶,血漬斑駁如蛛網,她顫抖着呼出一口氣。
怪物哀嚎了幾秒,就抽出左臂,發狂地掀翻她!
梁如意的血失去堵塞,如噴泉般噴射,她痛到不敢呼吸,徒勞地用手捂住肚子的血洞,想堵起來。
她還不想死,就算命運如此絕望,她也不想死。
眼前漸漸模糊,忽然,她感到有人抓住她的肩膀,要拖着她走,梁如意顫抖着唇,帶了點委屈,低低地喊:“洛姐?”
不是她。
隊長一定會發覺她肚子有傷,攙扶起她,不會像這樣不顧死活地拖着她。
是誰?
沒拖多久,她被扶起來,勉強靠着礁石,有熱乎乎的東西挨到自己的小腹,她疼得一緊,卻飄飄然覺得傷口被一張網攔了起來。
“呃。”梁如意稍微緩過氣,眨眨起霧的眼睛,看清了那人的臉,是常弗甯。
常弗甯披着她給的外套,扭曲着臉,惡狠狠地盯她的傷口。
梁如意也低頭去看,駭然看見自己的傷口裡有一團蠕動的肉,瞬間,梁如意拽開常弗甯的外套,他的胸前果然被挖掉了一寸肉。
“你……”梁如意愣了片刻,沒說下去。
常弗甯猛地拍開她的手,拉鍊嘶拉一下封到頂,遮得嚴嚴實實。
但他的表情遮不住,常弗甯面色慘白,攥緊衣領的手青筋浮起,隻是視線越過礁石,低喊:“它起來了!”
梁如意扶着礁石也望過去,就見那雙刀男一臂紮住地上的眼球,又擡起來,它刀尖上的眼球像個小燈籠。
眼球轉動一圈,調整好了位置,漆黑的瞳孔像牢籠一樣,鎖住他們躲藏的礁石。
梁如意喉嚨發緊,她本能地抓住一旁的常弗甯,和他視線交彙。
恐懼、惶急、無能為力,沙灘上被怪物追上的人類都在哭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不遠處的歸家号在海上起起伏伏,隊長還沒找到污染源嗎?
梁如意小腹的疼痛減緩了很多,她出神地盯着傷口,眼神一點點堅定。
她松開常弗甯,在他不解的目光裡,向大海爬去,傷口不能撕裂,她就不站起來,而是手腳并用,狼狽地向前。
海浪一波波襲來,海面漂浮着那顆碩大眼球的粘液。
梁如意扯開繃帶,露出清理幹淨的眼睛,捧起一掬粘液,仰起頭,倒入了自己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