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一個人,在當初平洛絕望地請求支援時,斷開了聯系。
餘邈聽到她情緒有些失控的趨勢,仍然保持着體面的微笑,她坦然地收回被晾在半空的手,輕輕拍了拍,在門後等待的錢黎夾着文件也進來了。
錢黎朝平洛不好意思地笑笑,難為情道:“洛隊,你要體諒我們餘局。”
他向平洛遞過來一封加急文件,落款是金烏。
餘邈沒有開口,而是耐心看着他們,用眼神示意平洛去看文件。
不用看,平洛也知道裡面寫了什麼,果然,她草草略過幾行文字,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後,就是一句話——沒有救援價值,放棄。
這張文件後,是很多條鮮活的性命,死生就在一瞬間。
平洛咬緊牙關看向餘邈,用力道:“任務彙報,第一派遣隊共出勤四人,犧牲兩人,重傷一人,歸來一人。”
餘邈沉斂眉目,合攏拳頭放在心口,立定了默哀。房間内鴉雀無聲,錢黎也默默低下頭。
片刻後,餘邈神情莊然,果斷道:“無極,我有新的任務需要你。”
平洛啞聲不理她。
餘邈不覺得被冒犯,她對自己人很大度,很有容人之心,也難怪調查局裡很多人都對她又敬又怕,又愛又恨。
調查局有好幾個部門,統計隊、分析隊和派遣隊,但派遣隊無疑人數最多,隻因每次出任務,隊員幾乎不能全數回來,所以人員流動很快。
每一隊下面都有好幾個分隊,派遣隊有九個,平洛率領第一派遣隊,而錢黎則是第九派遣隊的隊長。
可最近,九位隊長同時回來了,這很不對勁,這個世界不可能這麼平靜。
看平洛不應聲,錢黎立馬接話打破了僵局,他焦慮道:“餘局,小昭今天又胡言亂語了,您還是去看看?”
平洛隐隐察覺了問題,抱着不安的情緒,她跟随餘邈一起去了醫療室。
醫療室人流如梭,但井然有序,見餘邈帶他們過來,紛紛讓開了道路。
幾個熟面孔湊上來打招呼,平洛一一回了,都是幾位派遣隊長,在震驚她居然還能活着回來。
還沒說上幾句話,刺耳的尖叫聲就響起來,大家臉色瞬間難看,邊議論邊看向玻璃後的隔間。
平洛也皺眉往尖叫的方向看去。
隔間裡,全副武裝的醫生正排出針管空氣,指揮護士們摁住尖叫的女人。
女人是第四派遣隊的隊長,張扶昭。
她剛上任,就讓人佩服她的堅韌,不光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然,還因為犧牲沒幾天的前隊長是她十年的戀人,她卻不沉湎于痛苦,一門心思出任務。
但現在,她兩隻手不停地搓臉頰,叉着兩腿,大張着嘴尖叫。
“不能确定有無污染的迹象,但她有點符合舊時代的一類人。”一個眼熟的護士緊張地對餘邈說。
餘邈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精神病患者。”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不是這個世界沒有精神病,而是絕望到精神病無法存活下去。
人員流動本就頻繁,再養這樣的人隻會是負擔,金烏會衡量一切價值。
餘邈給平洛遞了個眼神,看平洛遲遲不開口,她對錢黎說:“張扶昭,29歲,無親人在世,在事态無法轉圜之前,你去準備一下榮譽悼詞,她喜歡繡球,多放一些。”
餘邈對下屬的身世喜好如數家珍,但下令毫不客氣。
平洛擋在錢黎前面說:“我接受安排,但有一個要求。”
餘邈靜候她的下一句話,平洛急速道:“請你留下梁如意!”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都偷偷瞄着餘邈的神色,這是前所未有的要求,有人想過,但沒人敢提。
“你等我再核實一遍規定。”餘邈平靜道,她的眼神沒有躲閃,好像接受一切指摘。
室内的氣氛冷了幾度,平洛沒有死心,又喊道:“餘局。”
平洛誠懇盯着她的眼睛說:“你能告訴我,梁如意去了研究院會怎樣嗎?”
餘邈的目光遊移在張扶昭和平洛之間,默然片刻說道:“他們對待異變者,就像愚昧年代對待精神病。”
洛無極腦子轟然一下,隻覺得荒誕,她不由自主地想,原來精神病和異變者都是社會的異類,是非人的存在。
那個眼熟的護士遞來紙巾,平洛才發現原來自己眼眶紅了。
她向護士道謝,洛無極定定看着護士的臉,她終于想起來了,這就是那晚發現她偷酒精的值班護士,當時她躲開的一瞬間看見了銘牌。
——“祝安苒。”
護士一愣,擡眸驚訝道:“天呐,洛隊竟然認識我 !”
祝安苒一改愁色,激動地笑出了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