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對何妨來說是個噩夢。
他們小隊任務完成,打算清理完廢墟就收隊,就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信号忽然斷開,隊員一個個失蹤,所有人逃無可逃,包括他。
天旋地轉後,何妨醒來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隊員,可他環顧一圈,發現自己竟在一個圓柱形的土坑裡。
這土坑高他半米,何妨試圖翻出去,可手指剛挨到土坑外面就是一陣劇痛,疼到他縮在坑底抽搐,這麼一仰頭,他看見坑壁上有一塊塊深褐色,經驗告訴他,那些是帶血的抓痕,碎末和糊糊。
沒等他消化這個事實,上方投來了一個巨大的陰影——被高高吊起的圓柱形石柱,剛好和土坑嚴絲密合的大小。
石柱在空中晃蕩,一旦落下就會把他搗個稀碎。
何妨更貼近坑壁了,手腕卻被什麼硌到,他立刻抓起來看,是一顆泛黃的不規則固體,“牙齒。”他将這玩意揉進掌心,繃緊肌肉,好減少身體的打顫。
這一切都像人為的陷阱,抓着坑壁的土,何妨對上面大喊:“你們是誰,什麼目的!你們知不知道對派遣隊出手會被報複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緊張得他眉心擰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女孩。女孩甜美的大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他,何妨一開始還有點慶幸,下一秒他被這種從頭到腳的審視激起了怒火。
他朝女孩大吼,指着她質問:“你什麼目的?你同夥呢?我隊友都去哪了!”
“你隊友?”女孩的眼睛彎彎,笑道:“不是在你手裡抓着嗎?”
那一刹那,何妨的血從腳底闆往上冒,他握緊手中松軟潮濕的土,那顆咯人的牙齒在手心發燙,他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有本事把我放出去,我一定要将你碎屍萬段!”
“聽上去很有意思,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玩一個遊戲。”女孩歪着頭說。
“我呸!”
“我會開出你難以拒絕的條件。”女孩笑容滿面地丢給他一個通訊機。
何妨狐疑地盯着通訊機摔落,沒有任何動作,直到對講機裡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阿昭!”他驚慌失措地喊。
另一頭傳來張扶昭的聲音,她平靜地說:“隊長,按她說的做。”
何妨語無倫次地說:“怎麼,你,你沒事吧!”
“有事,我的左腿斷了。”張扶昭聲線平穩。
何妨緊握通訊機,雙眼通紅地仰視那個麻花辮女孩,怒吼道:“變态,你這狗屁遊戲到底是什麼!”
女孩低下頭凝視他,收起笑容道:“你為什麼憤怒?你應該感到幸運。”
“不要喊我變态,不過怪我沒有自我介紹,”女孩微微睜大眼睛說:“我是真言會的女巫,追随三眼烏鴉的信徒。有人稱我為蛛女,但我不喜歡這個外号,你可以叫我寶珠。”
寶珠的話沒有說完,何妨就攮起一把土扔向她:“變态!”
土塊砸中她的頭發,迸射成土粒落下,殘留一些土痕挂在她的臉頰上。寶珠輕舒了口氣,指尖挑動之下,何妨痛喊一聲,左腿以一個極度扭曲的姿勢跪下。
“隊長!”通訊機那頭的張扶昭大喊。
何妨臉色發白,硬撐道:“沒事阿昭,我很快來陪你。”
看着他痛到喘氣的模樣,寶珠抿了抿唇道:“很痛吧,這回怪你自己。”她張開五指,示意給他看,幾條線蟲浮現在空氣中,透明的蟲身若隐若現,其中一條正重重纏繞着何妨的左腿。
何妨看着腿上的線,驚恐之餘更加疑惑,他之前從未發現這些透明線,自然沒有防備,可這細細長長的線為什麼會有蟒蛇般的力量!
女孩陰沉了臉說:“你現在搞清楚狀況了嗎?”
何妨疼得嘶嘶抽氣,嘶吼道:“狀況就是……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那還玩個嘚哈哈,要殺就殺,爽快點。”
寶珠搖搖頭說:“遊戲是公正的,我不會出爾反爾玩弄你。”
何妨警惕地盯她道:“那你說說看!”
寶珠翹起嘴角,娓娓道來:“遊戲規則很簡單,這裡兩個石柱,兩個人。現在,我要你們兩個約定好誰死誰活,當你們統一了答案,我會遵從你們的決定。”
“你瘋了嗎!你個……”何妨咬緊牙忍住了。
寶珠滿眼真誠道:“你們應該感謝我,在這個命運無常的世界,你們還能掌握自己的生死,不是很幸運嗎?”
“我會給你們充足的時間做出答案,希望你們慎重決定。”寶珠眯了眯眼,她的通訊機響了,寶珠當着何妨的面接通,聽到熟悉的聲音,何妨立刻緊張起來,“老劉!”
老劉的聲音疲憊不堪,歎息說:“我們做好決定了!”
寶珠關掉通訊,俯視着何妨笑了一下,回身望去,在這片空曠的場地上,紮滿了幾十餘個土坑。
“靠北,這變态笑的真惡心。”何妨對通訊機說,下一刻他的腿又傳來了鑽心的疼痛,好像那些透明線有着生命,在監視他,“啊啊啊啊可惡!”何妨怒吼着捶地,還沒吐槽幾句。
通訊機傳來張扶昭的聲音:“隊長,你活。”
“什麼?你瘋了!”何妨激動地坐起身。
“你的貢獻與能力比我重要,調查局更需要你。”她的聲音依舊那麼平緩溫和,但透露着難以動搖的堅定。
“什麼需不需要!”何妨快急哭了,邊哭邊罵:“你傻嗎,别一口一個隊長,阿昭,我們認識了十年啊,我怎麼可能讓你去死!”
何妨發瘋地刨土說:“這都是陷阱!你以為她會放過我們嗎,不可能!我們不能遂她的意,我們要想辦法,一定有辦法都活下來!”
沉默了片刻,張扶昭仍然淡定說:“何妨,你活我死。沒别的辦法了。”
“我不同意!再說我扇飛你!”何妨大吼道,他的頭砰砰撞上坑壁,簡直天旋地轉。
……
老劉的嘴唇幹裂,雙目漲紅,寶珠趕到時,他就像條死魚一樣翻着肚皮,仰頭看天,見到寶珠的那一瞬間,他眼裡最後的光也滅了。
和他綁定的人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十幾歲,還很年輕,命還很長。
徒弟鐵了心要活,生死就握在老劉的手中了,他要麼成全徒弟,要麼幹耗着兩人一起磨死。可他最終,還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