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洛捂着右胳膊,一腳踹開嘶嘶響的怪物,她連崩了兩隻。但它們死後就被錢黎用絲線拖了回去!
過不了多久,它們又從繭裡複活。平洛判斷有五隻蜘蛛人,兩隻守在錢黎身邊,三隻不斷發起攻擊,這讓她有些獨木難支。
妙法心揉揉肩膀,從口袋拿出打火機,洛無極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奪過來,妙法心哎了一聲,“小心。”
打火機一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毛絨絨的殘肢,洛無極扔給他,妙法心面色鐵青地扔它到後座,拿出紙巾一根根擦着手指。
洛無極餘光瞟了幾眼,嘴角提了提,你們不是愛研究嗎?好好研究個夠。
任往流住在獨棟别墅,車還沒到,闊氣的大門就自動打開,開敞的庭院讓洛無極啧了一聲,到了門口倒有點失望,屋子裡又大又空,像個雪洞,隻有最基礎的家具。
進屋後,妙法心嘀嘀咕咕:“老師,我攔不住她。”
洛無極警惕道:“你在通風報信?”
妙法心朝她眨眨眼,像暗示什麼,他對空氣說:“是你逼我來的。”
洛無極默然地看着他,很好猜,任往流的眼線遍布每一個她出現的角落。
來都來了,陪他演一演吧。在對方驚訝的眼神裡,洛無極拿出槍抵住他的眉心——槍上血迹斑斑,是平洛換過來的。
血腥味撲鼻,妙法心舉起雙手,興奮地看着她,水潤的眼睛一眨一眨。
洛無極兇惡道:“帶我去找!”
“好。”妙法心說,他就着被抵住的姿勢蹲下身,帶着腼腆的笑容慢慢後撤,槍口在他蒼白的眉心蹭出一條紅棕色的血痕。
妙法心敲敲地闆,突然一撬,黑黢黢的缺口露出一條豎直的鐵梯子,高度約莫四五米。
對了眼神,倆人一前一後下去,直通地下室。這裡布置了顯示屏和監聽設備,黑壓壓的線纜堆地上,台面上到處是按鈕,還有不少寫着日期的标簽紙。
就算有心裡準備,洛無極還是怔住了,“這都是任往流做的?”
妙法心抿起嘴唇,眼睫低垂不回答。
洛無極上前一步,“幫我調出錢黎的記錄。”妙法心沒有出聲,但手速麻利。
趁他在忙,洛無極也摸了摸按鈕,上面沒有灰塵……并沒有閑置太久,任往流絕不簡單,但除了她一定還有别人!
平洛拔下一顆蜘蛛人的頭顱,渾濁的液體噴了她半身,捏起來像軟軟的橡膠,慘黃色的皮膚,發白的舌頭垂出來,舔過她手臂上的液體。
失去頭顱的四肢像個無主蒼蠅,搖晃着亂砍,錢黎的絲線撲過來,卷好它拖走……
錢黎打開繭,他的腹部将這個斷頭的蜘蛛人包進去,他滿足地喟歎道:“你在掙紮什麼?我們就該長成這個樣子的……強大的、美麗的、幸福的……”
“夢都是假的啊。”一句熟悉的聲音直擊錢黎的天靈蓋,他呆癡地停住了動作,歪了歪頭。
平洛握着硬邦邦的錄音筆,裡面斷斷續續哼出歌謠,電音嘶啞如鬼魅般輕哼:“從前有三隻小豹啊……豹媽媽……豹爸爸……”
錢黎不可理喻地瞪大眼睛,青筋冒出,他嘶嘶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媽媽,媽媽來接我了!我是媽媽的孩子——”
“媽媽!”錄音筆裡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錢黎的笑聲死在了臉上。
洛無極默默翻過錄音的日期,從二十年前開始停停頓頓的日期,斷斷續續的音帶。
“今天爸爸帶我看了大河馬,好想騎哦,但是爸爸說大象更好騎!媽媽你會扶着我嗎,我有點怕。”
“媽媽,畢業演出你看到我了嗎?我演的龍騎士,我膽子很大吧!”
“夠了,我根本不是學習的料!媽,我要去踢足球,我要進體校當運動員!你們憑什麼管我?”
“我有沒有女朋友要你操心什麼?老媽,你能不能别催婚啊!再催我就搬走,我受不了了,我現在立刻就買票,我永遠不回來了——”
橫跨整個變聲期,從稚嫩到沙啞的嗓音,總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回應着他,一句句的絮叨和數落,音色越來越下沉……
“小不點,膽小鬼,氣人的玩意——錢黎,你長大了,是時候離開爸媽的巢,有自己的人生了!你大膽向前走吧。”
“你大膽向前走吧。”
親切的、鬼魅的、歎息的、暴躁的,種種糅合一起,微弱的電流轉化為聲波,媽媽的聲音來自遙遠的世界,從揚聲器裡甜蜜地冒出來。
錢黎蜷縮在白白的繭裡,像蛋殼裡孵化未完成的小雞,濕漉漉地看着前方,好像難以理解。周圍的蜘蛛人停下攻擊,抱住四肢蜷縮起來,好像一個個漏氣的球。
平洛踱步到他面前,壓抑洶湧的情緒對洛無極說:“太殘忍了。”
“他的欲望不就是成為另一種可能的自己嗎,他解脫了。”洛無極平靜道。
錢黎嚣張的氣數盡去,他怯生生地環抱住自己,好像變成了曾經的小孩子,他擡起頭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平洛,問道:“我可以去那個世界嗎?”
互換之後,平洛舉槍對他說:“可以。”
錢黎又一次閉上雙眼。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