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優香對三隅澪的第一印象,就是故作清高的「人生赢家」。
前田自認為前世長得普通,她靠化妝才能勉強擠入“好看”的門檻,可班級裡有很多長相優越的女孩,像是家世好的大小姐阿部紗希,還有成績名列前茅的上杉彩夏,就連八面玲珑的桃澤樹也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
而前田優香每次照鏡子,總能看到一張素顔皮膚狀态很差、前庭很長、嘴巴微突、牙齒參差不齊的臉,她不喜歡自己的長相,所以在她眼裡,三隅實在是太幸運了。
因為外表。
老實說,第一次看清三隅澪的臉時,前田被吓了一跳。
那是有一次午休期間,前田走進女廁所對着鏡子補妝,剛好隔間裡有人走出來,起初她沒有多留心,直到對方站在她旁邊洗手,前田才無意間用餘光瞥到了鏡子的倒映。
說是吓了一跳,因為三隅這個人平時總是低着頭走路,說話也不跟人眼神接觸,劉海長長的擋住臉,基本上沒人能看清她的長相吧。
但廁所鏡子中的黑發少女有着十分端正的面容,雖然隻是短暫瞥見,前田優香還是對此印象深刻——三隅不僅長得好看,聽說父母還是白領,家裡不缺錢,簡直就是“人生赢家”,未來應該一帆風順才對。
坦白而言,她很嫉妒,所以從那之後她就常常觀察對方的狀态。
三隅澪很少說話,隻有在被别人主動詢問時才會開口,她似乎有點排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比起整天思考怎麼精進化妝技術、努力交朋友想要讨人喜歡的前田優香,三隅澪更像是刻意要和别人拉遠距離。
在日本,交不到朋友就是不合群,就是很容易被大家孤立,哪怕是普通的高中生,一到自由活動時間,就會展示赤/裸/裸的群派勢力,一個班級會分成幾個小團體,不同的小團體具有很強的封閉和排外性。
人數多的小團體有努力擠進去的邊緣人和自帶光環的核心人,更可怕的是并沒有人故意使壞,甚至大家都還很禮貌。
然而,對落單個體如同地獄般的環境并不是誰刻意造就的,比起那種身體物理上的攻擊打罵,這種一旦落單、連恨的發洩對象都沒有的狀态也同樣恐怖,更何況還要被迫參與各種小組作業,身處其中隻能面對自己的無能,在羞恥文化加持下簡直是愈演愈烈的無限煎熬。
前田優香國中時遭遇過類似的情況,午飯時間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團體裡嘻嘻哈哈,她一個人吃飯連吞咽動作都會不自然,到最後隻能躲去廁所吃午飯。
所以三隅澪和她,就是與生俱來的不平等,無法用後天來彌補的差距。
對方總是一副遲鈍的表情,前田從未見過她其他的樣子,尤其是暑假過後,班級内的空氣變了,而“人生赢家”三隅澪也終于深陷囹圄。
具體發生的事件還是上杉彩夏轉述的,聽說三隅敲詐小西學長,這件事後來被象棋部的部長證實是真的。
總之,前田優香對此了解不多,大家隻是私下讨論感歎幾句,畢竟本來也不是很熟悉,甚至能看見有人會故意懷着獵奇心理去和三隅打招呼,态度還很親切。
如果誠實說出前田當時的心情,那麼大概就是「哈哈!你看看你!活該被議論吧!」
不過即使三隅被大家另眼相待,她也還是那副遲鈍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波動,這一點讓前田優香有些不爽——不爽歸不爽,她也不會主動做什麼。
午休的時候,三隅經常趴在桌子上看書,前田優香記得有一次上杉她們在讨論新晉的偶像組合,有人去跟三隅搭話,問她你知道XX組合嗎,結果三隅完全沒聽說過,她以為那是一首歌的名字,于是被其他人說了“什麼啊,他們組合名是這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對方用嘲諷又嫌棄的眼神看三隅,接着又重新回到小圈子内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比如電影通識課上老師在播放某一部作品,全班都在邊看邊互相小聲讨論,老師點三隅起來回答鏡頭相關的問題,大概是三隅在填寫調查問卷時透露過自己喜歡這個作品吧,任課老師的本意是好的,但三隅的回答并沒有得到其他人的正反饋。
從那一刻開始,部分學生就開始不停地吐槽接下來電影播放的所有情節,他們邊笑邊罵,不至于到侮辱的程度,但那種“玩梗”“開玩笑”“搞抽象”的态度,分明是故意的。
前田優香還聽見有人玩笑道:“别說啦,人家就是喜歡這種前期受難,後期「燃」的感覺,肯定是想着馬上逆轉了——逆轉裁判!我有異議!”
這句話頓時引起一片哧哧的憋笑聲。
前田優香在想,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會立刻逃到廁所去吧。
有些人會故意笑着去找三隅搭話,譬如親昵地問她某大熱門IP裡喜歡哪一對CP,等得到答案後再鄙夷、打壓,亦或是說“你喜歡的不是公式CP,根本不是官推,不許在我們面前舞”,然後不再搭理她,結束找樂子。
久而久之,前田發現三隅也學聰明了,她除了必要的對話之外,基本不再和其他人交流。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有空去跟三隅耗時間,班上、或者說學校裡的大部分學生都是不關心、不了解的狀态,畢竟他們要忙的事情很多,也有自己的生活,何況跟三隅澪不熟,隻旁觀就好。
前田優香也是,她既不清楚具體對錯,和三隅也沒有交集,不參與議論已經仁至義盡了。
大多數人就是這樣踐行的,前田還能看見其他同學公事公辦地跟三隅說話。
那天放課後,夕陽西下的教室内,大家紛紛收拾背包,三三兩兩地朝外走,前田聽着桃澤樹和阿部紗希的對話,她的目光卻一直注視着後排的三隅澪。
“——哈哈,你也知道的,那件事上我們就是「一般大衆」而已。”門口的同學朝三隅擠擠眼睛,用很輕松的語氣笑着說,“國文論文不好意思啦,老師要求寫的,我也沒辦法。”
大家朝三隅簡單打了招呼,然後離開教室,依舊保持着既不親切,也不過分疏遠的态度。
對錯無所謂,合群才重要。
這是前田優香得出的人生指南。
……
時間回到現在。
——嗚喔喔喔喔!前田正在心裡發出叫聲,她蹲在海岸邊看着自己的倒影:柔順的淺米色長發,閃閃發光的金色眼睛,以及完全可以稱之為“美少女”的可愛外貌。
這就是她現在的長相,經曆了前世的種種和賽博朋克世界的灰頭土臉後,再來這樣的改變,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落差,倒不如說簡直是先抑後揚的程度。
她如今的名字叫坎蒂絲,13歲,目前是一名海賊馴獸師。
可能有些人一聽說“海賊”就會不由自主地皺眉,不過……哼哼,對她前田來說,不管是海賊還是海軍,就算寫成“反派”,也絕對不是現實意義上的敵人或朋友,她所面臨的,隻是通往成功路上的一點點小小絆腳石罷了。
重要的是完成主線任務——當然,其他同學,比如紗希她們應該是想要回家吧,大家一緻認為最終目的是回到故鄉,因為那個裝死的系統曾經說過,隻要完成任意兩個世界的主線任務,他們八人就能獲得一個願望,無論什麼都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