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在遠處罵罵咧咧個不停,中間還夾雜着地方方言,有幾句話三隅倒是聽懂了,說她是多管閑事的蠢貨。
她都快走出灘塗區域了,站在一邊的村長有些小心翼翼地勸她:“孩子,我看你也不是我們村子裡的人,犯不着跟那些士兵較勁,你還是别鬧了吧,要是得罪了那個城區的巡邏隊長,弄不好會牽連到家人。”
“那很厲害。”三隅說。
……厲害什麼厲害!你倒是給點正常人的反應啊!村長内心咆哮,表面上隻能嘴角抽搐着提議:“所以你打算現在去找所謂的犯人嗎?”
“是啊。”三隅說。
“呃、要不……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村長滿頭黑線。
她剛要回答,旁邊的索隆就像沒聽見村長的話似的,他往前走了幾步,側身回頭催她:“走嗎?”
“走了啊。”三隅轉頭很随意地向村長揮手。
……這随便的态度怎麼像要去吃晚飯一樣?村長欲言又止地目送倆孩子一前一後走遠了。
三隅開始在腦中整理線索。
首先,她在沿海的灘塗上發現一具孩童屍體,死者渾身多處創傷,根據那些士兵的檢查以及三隅的觀察,緻命傷是後腦撞擊地面,屍體僵硬,死亡時間大緻在12小時前。
其他人的結論是:死者昨天早晨一個人爬上塔樓,跳樓而死。
現場的疑點有:
1.塔樓台階邊緣朝内的鞋印
2.屍體墜落的位置非常遠
3.屍體手臂上的抓傷
要造成這樣的結果,除非死者面對配電箱,站在平台邊緣背對半空,倒退着助跑奮力朝後一跳。
在物理意義上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動作。
而且現場還有一個最大的疑點,那就是屍體的方向——倒地的死者是與塔樓平行的。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要跳樓的人站在大樓邊緣一躍而下,路徑中沒有障礙物,那麼他落地後的身體一定垂直于建築物,除非他自己又移動了。但現場的孩童屍體平行于塔樓,要麼她是橫趴在台階上滾落,要麼是外力作用。
結合上述線索,三隅目前可以得出:受害者和兇手發生争執,她逃到了塔樓上,對方也追上來,然後她被逼着一步步倒退走到邊緣,最終被推下塔樓身亡。
總感覺這個推論哪裡不太對勁……
三隅跟上索隆,詢問案件相關的問題:“那孩子這段時間是住在親戚家裡嗎?”
索隆想了想:“一般是住在她的親戚家裡,不過聽說這個月她家裡沒人,親戚全都到臨鎮過節了,所以隻留她一個人在家裡。”
三隅又問:“她平時經常去道場嗎?有沒有跟她關系比較好的人?”
索隆看了她一眼:“我不太清楚,她就算來也是幫老師做事,以前倒是經常來,估計和那家夥是朋友吧,最近這兩年見得很少。”
就是說對方性格比較内斂,不愛跟這群學劍道的男孩一起玩。
不過也是,這個年齡的孩子已經開始有性别意識了,如果沒有共同愛好,很容易跟異性刻意保持距離。
“我現在要去直面嫌疑人,你呢?”三隅問他。
“我也去。”索隆說。
三隅看見索隆的眉毛皺得有點緊,猜測他恐怕平時跟死者關系普通,可能隻是點頭之交,但因為都是同一個村子裡的孩子,所以還是會感到微妙的惋惜。
她還挺意外的,畢竟十歲左右的孩子還是涉世未深的年紀,大部分都是之前道場裡那群孩子的湊熱鬧狀态,生死觀還未養成,知道有人去世也不見得心情就會沉重,更常見的是沒反應過來的茫然和不知輕重。
“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些,那個隊長是不可能自請離職的。”索隆補充道。
“我知道。”三隅表示同意,“那種人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就算找到兇手,他也隻會推脫責任,最後還會耍賴反悔,說「跟小孩開玩笑而已」。”
“那你還說那些話?”
“沒關系,我有别的辦法。”三隅說。
索隆不太相信地瞥她幾眼,兩人已經快步走到海灣附近,灰白色的燈塔矗立在遠處朦胧的霧色中,腳下是披覆着野草的綠色沙丘,成片的礁岩崎岖不平。
一隻手肘被石膏束縛,三隅在礁石間走起路來歪歪倒倒,索隆跟在她後面,生怕這人一頭栽進石頭裡,他尋思她看上去一副下一秒就能滾到海裡去的樣子,居然能詭異地保持平衡,也是奇了。
三隅不知道索隆在心裡想什麼失禮的事情,她看對方速度慢下來了,還提醒他:“你走得動嗎,或者我背你?”
索隆:“……”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他隐約感覺到對方身上自帶一種奇怪的氣場,這種氣場容易引起别人的勝負欲,就像現在,他雖然有點無語,可實在懶得出聲反駁,最後還是憋住了。
踩着礁石縫走了五六分鐘,終于靠近燈塔,索隆擡手要敲門,三隅拉住他的胳膊:“這大晚上的,你敲門對方也不會開。”
索隆抽回胳膊,用「所以你想怎麼辦」的表情看着她。
“從上面潛入。”三隅指了指側面的梯子,“你要加入嗎?”
……非法侵入啊。
索隆看着眼前這個滿臉遲鈍的白毛孩子,她還真會折騰,一言不合就搞這種爬上爬下的運動,他嚴重懷疑對方骨折的胳膊就是爬樹或者爬牆摔的。
“好。”他答應下來。
“這下有人幫忙我就可以上去了。”三隅滿意道。
“……”合着沒人幫忙你連這梯子都爬不動呢。
跟灘塗的塔樓不同,塔樓的攀爬設備更全面,不僅有兩道扶手,後方還有框架,落腳點也更寬;而燈塔的梯子是那種兩道豎杠中間幾道橫線的最普通款式,鋼筋非常非常細,一看就很危險。
三隅自己當然也能上去,隻不過就是要用别的方法再加上工具輔助,既然現在有人幫忙那更方便。
三隅指揮他:“你先上去,然後拉我一把。”
索隆非常不信任她,他狐疑地盯着她的胳膊,接着慢慢往上爬。三隅緊跟其後,全身的力氣都壓在左手,她都能聽見渾身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右胳膊的肘關節有拉扯的疼痛感,但還算可以接受的範圍内。
索隆最先翻上燈塔頂端,他坐在邊緣将她胳膊往上一提,拎着就把人拽上來了。站在高處往下打量,整層平台加建了一大半,隻剩一小塊地方,橫七豎八地排着許多水管,地面有個鐵皮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