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大哥,宮少俠,二位莫擔心。這其中肯定有誤會。”石小柳總結道。
“罵人的是誰?”宮甫君下巴一擡,看向沈桐風。
沈莊主被他那麼一看,下意識就老實回道:“葉其邺。”
宮甫君不說話,就盯着他看。
沈桐風隻好繼續說道:“葉其邺是我夫人的表兄。”
話音剛落,有兩個華服年輕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錦袍上有紫紫紅紅的斑駁一片,想必就是收到白又雙果子洗禮的葉其邺;另一人則是胡清圖,不過他卻刻意避開了鐘問策的眼神。
“沈兄,我二人今晚要在莊中叨擾了。”葉其邺口氣很沖,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
“沒有問題,我已經派人去準備了,葉兄,胡少俠,還請稍侯片刻。”
葉其邺應了一聲,轉頭看到沈桐風身後的兩人,瞪了宮甫君一眼,似乎想把剩下的不滿都發洩在這位“護衛”身上。
宮甫君“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鐘閣主,原來俗話說得也不好啊!”
鐘問策瞬間明白他想做什麼了,心下覺得好笑,很捧場地接了一句。“什麼俗話?”
“俗話說,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見男兒醜。要我說嘛,這世界上還是有醜男人的,尤其是常說污言穢語的人,想必内心深處有很多肮髒污穢,那種人啊,看一眼都倒胃口。”宮甫君的眼睛又圓又亮,白眼翻起來效果十足,他邊說邊把葉其邺上下掃了一遍,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被惡心到了。
“你竟敢——!”區區一個藝伶的護衛竟敢嘲諷他,葉其邺臉漲得通紅,正想回嘴,卻被胡清圖拉住了。“葉兄,冷靜一點。人不知而不愠,别跟一個莽漢計較。”
“葉兄莫惱,我先帶你去換身衣服吧,來!”沈桐風趕緊引着人朝院落走去。
“宮少俠,那位白姑娘與黎先生乃是舊識,必是不會傷害他的。”石小柳寬慰道。
“多謝少堡主。”宮甫君哈哈笑起來,“那位白姑娘是我的義妹,她就是調皮搗蛋了些,不是什麼奸邪之人。”
聽到這番話,鐘問策忍不住挑眉看向宮甫君,沒想到小兔子竟然跟宮家少爺相識。
這邊廂,白又雙把黎妙年帶走後直接來到了一處酒家,說是壓壓驚。
“黎先生,今日你無辜受我連累,在此向你賠罪了。”白又雙舉杯看向黎妙年,眼睛亮晶晶的。
黎妙年跟她碰了一杯,酒液入腹後,搖頭失笑,“我已經習慣那些話了,不大在意的。那個葉其邺是高夫人的表兄,家裡好像還有人在朝做官呢,你又何必因我而得罪人呢。”
“呵,做官的我也不怕,江湖這麼大,我藏起來就行。倒是黎先生兩次為我挺身而出,仗義直言,我豈能讓你白白被人欺負了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少堡主親家的份兒上,我真恨不得将一籃子果子統統塞入那人的嘴裡,叫他再也說不出侮辱人的話來!”
黎妙年被她嫉惡如仇的樣子逗笑了,笑了好半,“就是可惜了那籃子桑葚果了!”
“先生說的對極了!我該用石子的,最好再崩掉他幾顆牙,好讓他長長記性!”
黎妙年又笑起來,白又雙也跟着笑,“黎先生可還解氣?對了,你待會兒想回槎溪山莊呢還是直接回家?”
“那你呢?你要去哪兒?”黎妙年不答反問道。
“我大概還是要回一趟槎溪山莊的。”
“哦?為何?”
白又雙猶豫了一會兒,“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在找一樣東西。”
黎妙年看她眼神閃爍,不由得正色道:“若是信得過我,可以說說你在找什麼嗎?也許我可以幫忙的。”
“黎先生的為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麼,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你的事情不算麻煩。哦,我是說,你我已經是朋友了,不必顧慮太多。”
白又雙眉頭皺起又松開,終于下了決心,“先生既是與青鸾宮申屠宮主相熟,必是知道鹞冠紫金鈴吧。”
“不錯。聽說那是青鸾宮傳代的信物。”黎妙年怕她尴尬,特意沒有提到青鸾宮的人在川沙堡當衆表明她身上的紫金鈴是假的這件事。
“對啊。可是它被人偷了。”
“什麼?被偷了!”
“其實吧,我不想嫁給那個申屠宮主,我想取消婚約。青鸾宮開出條件,說隻要我能幫忙找到那個鹞冠紫金鈴就同意解除。”
黎妙年頓時明白了,“所以你才在江南一帶到處惹是生非,讓大家都知道身上有鹞冠紫金鈴的人就是宮主夫人,又跟青鸾宮的人當衆演了出戲說你身上那個是假的,就是想要把真的紫金鈴引出來?”
“先生好聰明啊!我們本來隻想暗中查訪,但是難度太大,查了好久竟是一點眉目都沒有,簡直大海撈針,這才不得不抛磚引玉。哎呀,說到這個,我還要正式跟黎先生道個歉,當初還強迫你做了一些為難的事情,真是對不住了!”白又雙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而後臉色變得讪讪,欲言又止,“隻是這件事吧……”
“道歉就不用了,你做這場戲也是情有可原的。況且,像我這種人,在紅粉青樓、花街柳巷裡,周遭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逢場作戲。若有人一開始就以真心相待,我反而不會輕易相信的。”黎妙年自嘲地笑笑,是啊,他都看過那麼多戲碼了,可當時在川沙堡還是情不自禁地為她的處境感到擔憂。自以為是旁觀者,結果一不小心還是入了戲。
“黎先生……”白又雙看着黎妙年笑容中的苦澀和無奈,心中很是不忍,決定多說一點:“經過這段時間的際遇,我有時候忍不住會想,我們本是赤條條來到這世上,甚至還未出生就帶着别人安排好的名姓、頭銜,後來又不得不做着符合身份、地位的事情給别人看,滿足别人的期待。換句話說,我們可能從一開始就被無形之手安排了命數一樣的戲本,這偌大的江湖就像是個舞台,人人都是台上的戲子藝人,都得照着命運去演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從這個角度來講,誰又比誰更高貴呢?”
似乎這時酒勁突然上頭,黎妙年飄飄蕩蕩地暈了一陣兒,以至于後來的很長時間,他都記得那雙透亮而堅定的眼眸。每當他感到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想起“白又雙”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