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藍宿舍。
往常敞開的陽台緊緊閉着,就連窗簾也拉的死緊,屋内燈火通明,往常擺在桌子上的小物件通通收走,就連那些鮮豔的桌布與茶具都藏到了隐秘的地方。
床邊,少女身穿黑色紗制睡衣,但那金絲掐腰設計和酷似帝政裙的剪裁以及重工刺繡怎麼看拿來睡覺都不是很舒适的樣子。
頭發挽起,不留一絲碎發到外面,唇上甚至還抹了些唇蜜。
這幅扮相,像極了在等情郎的懷春少女。
如果不是她那局促到不行的肢體語言以及緊抿雙唇的表情。
“呼.....”
我慢慢呼出一口氣緩解自己的緊張,迎接這随時可能到來的巡查電話。
是的,和每個家教嚴格的住宿生一樣,我每到周六就要和家裡做個報備。
而這個報備對象正是我的母親。
來自母親的凝視總是讓人那麼膽寒呢。
我一邊組織這語言一邊巡查還有沒有别的地方會讓這個房間閑的很亂,哪怕此刻房間的布置已經被我搞的十分刻闆,就差用尺子測量擺設之間的間距了。
我的母親,是位神奇的女士。
她癡迷着維多利亞時期的歌劇與文化,但卻是個極簡主義者。
華麗的凡爾賽宮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巨大的,混亂的用顔色堆積起來的建築,按她的話來講,烏泱泱的一堆裝飾堆放在一起,讓人頭疼。
以緻于,我家的裝修牆面家具,甚至連沙發都是黑白系,為的能讓空間顯得寬敞明亮,甚至嫌少有擺設存在。
顯而易見,這和我的審美正好相反。
我喜歡色彩羨慕,花團錦簇的景象,就好比梵高的星空,顔色與顔色的銜接總是能産生出瑰麗的畫卷。
但顯然,我那過于歡騰的喜好對于我的母親來講有些過于非主流了。
尤其她還是一位控制欲極強的女士。
我移動着最後殘留的花瓶,上面生長着嫩粉色,活潑綻放的康乃馨。
期望着這盆已經沒地方可藏的花束能在最角落不被發現。
但,與計劃中的逾期不同,比母親那通巡查電話先到的,是那莫名熟悉的滿載感和感知失靈。
……?
我預感到有些不妙,連忙起身去把窗簾拉開。
果不其然,印象裡能造成這種感官的罪魁禍首此刻一隻腳跨在欄杆上,另一隻腿蹬着歪脖子樹。
我:……
“哎嘿...阿黎晚上好呀~”
渾身是灰,鞋上還沾滿泥土的十代利索的跨過陽台欄杆,一臉的燦爛,像是找到了親人。
如果他不是在女寝陽台上說這話就更好了。
槽點太密了,讓我縷縷...
卡缪拉呢?又想被扣績效了是嗎?
哦,今天周六她休息...
這兩天莫名的糟心事太多了,先是萬丈目莫名其妙成立了白蓮教【劃去】白宿舍,張口喊着什麼“光明啊,新生啊。”就沖出來到處拉人。
以及因大哥和别人私奔【并沒有】而刻苦學習決鬥技術挽回大哥那被狐狸精勾引的心【并沒有】此刻正拉着劍山開始修行的,晉升為學長的丸藤翔。
還有就是,好像發現了新興科學,對符文研究極其着迷,想要在裡面發現量子糾纏,天天拉我當翻譯的三澤大地。
還有就是,出海兩天不見人,一回來就爬女寝陽台的航海王【不是】英雄本人。
剛整理好吐槽欲,想要打探一下情報的我,就被眼前這位有些狼狽的現任學院第一真誠發問。
“你不勒嗎?”
.......【微笑青筋.jpg】
“哦?那我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麼不回紅宿舍嘛~遊城同學?”
原本呲個大牙樂的十代笑容逐漸消失,像是察覺到自己在繼續這禁忌的話題就會被一腳踹下去般,乖巧開口。
“哈哈,我找不到路了!”
好樂觀的心理狀态,真是讓人羨慕。
事實證明,終結吵架的最好方式就是撒嬌。
尤其是,門外這隻在外滾的渾身泥巴的小狗此刻肚子咕咕叫,一臉可憐巴巴的看着你時,再多的氣,也生不出來了。
“...進來吧。”
“好耶!”
耷拉耳朵的大型犬像是知道自己被原諒了,正想愉快的邁步就被女主人揪住了後脖領。
“脫鞋!”
哦,上帝,如果那沾滿泥點子的鞋踩到我的地毯上,我絕對要用靴子狠狠踢他的屁股。
“哦。”
被強制擦幹淨爪子的大型犬在外奔波兩天,終于能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幸福的直接原地坐下。
呼,這兩天可把他累壞了。
我歎了口氣,給他拿了個坐墊,畢竟地毯再軟也不可能舒服多少。
在安頓好這隻臨時訪客後,我拉出了之前收起來的便攜式小桌子,翻了翻我的小冰箱,萬幸之前去多美嬸那采購的材料還剩了點。
雖然決鬥學院是熱帶海洋性氣候,四季如春,但也有熱帶季候的通病,早晚溫差大,尤其此處還是海洋性氣候,降水量更是豐富,就導緻,溫差更是如同女朋友的心情一般,溫差總是奇妙且變幻莫測。
這就導緻,在外面極限流浪兩個晚上,終于進入熱乎乎寝室的十代,上下眼皮開始愉快的打架。
朦朦胧胧間,他好像問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與自家同學身上總是彌漫的香味不同...那是股..
哦,他想起來了,是食物的味道。
等等...吃的?!
原本迷糊的十代直接被這股子香味刺激的騰一下坐起身,甚至眼皮還沒睜開就開始往那邊移動。
當然,他家同學還是沒有殘酷到讓他這位剛荒野求生的野人來一場陰暗爬行,在他還沒移動幾步的時候就被按了回去,而這時他也終于戰勝了自己沉重的眼皮,睜開了眼。
首先進入他眼簾的,是他最喜歡的紅色,香甜的西紅柿被炒出了沙,中間浸滿了汁液的雞蛋,夾雜着本就愛被味道浸染的面條,酸甜的味道刺激着他,讓他差點留下感動的口水。
這位極限荒野求生的小狗逐漸體會到了有人慣着的快樂。
“嗚...阿黎,遇到你真好...”
“...好啦好啦,快吃吧。”
我把吃的遞到他手裡,順手把他那占滿了奇妙粉色沙粒和灰塵的校服扒了下來。
那鮮紅的校服外套現在已經像是掉進了奇怪的染缸,粉的,灰的,甚至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顔色,亂的五彩缤紛。
算了,反正一會也要去洗衣房,順便幫他丢進去....
完全不想讓這個過于藝術的髒外套留在房間裡呢。
而校服的主人呢,他沉浸在番茄雞蛋燴面的美妙滋味中,根本不想回頭看一下自己校服會被怎樣。
...瞧給孩子餓的...
我在十代狼吞虎咽的間隙,适當遞上一杯水,在看他吃的差不多時,才開始詢問剛才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怎麼一副逃難的樣子?
十代捧着手中的花茶,慢慢展開了回憶。
—————時光往前倒兩天前的晚上————
滿載而歸的兩位少年人,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在粉色沙灘上畫米老鼠來驗證迪士尼都市傳說,在回到那片沙灘不久後,在海豚俠柔和的微笑俠猛的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回到了學院的懸崖邊。
好消息:人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壞消息:行李沒了
不過也不算很壞的消息,最起碼人回學院了不是?
重新能看見卡組,同時獲得新力量的艾德,沒顧得上此刻粉嫩嫩的扮相,對着并肩合作過的隊友揮了揮手,就馬不停蹄的帶着毀滅鳳凰人在海邊來了個星光下的奔跑,打算趕最後一班船去找自家摯友。
哦,還有那個破光。
當然,在走之前,已經變成粉色系的決鬥之星從胸口的西裝口袋裡掏出了擔當一路充電寶的芳香精靈。
“我有急事,這個你幫我還給學姐。”
原本有些急的艾德看了眼面前,清澈愚蠢,宛如大學生的前輩深深歎了口氣,畢竟...這幾天的相處,這位前輩認路的本領他也是有目共睹的。
正打算把人送回紅宿舍,明天再做打算,就見十代朝着他擺了擺手。
“放心,決鬥學院我熟的很,艾德你的事更要緊。”
月光下,那個與他經曆一場奇遇冒險的夥伴擦了擦臉上的沙子,露出了那熟悉的傻笑。
“等你回來的時候,再來一場真正的英雄對決吧!”
“....啊,好。”
兩個擁有同樣喜好的孤獨少年對視兩秒,雙雙笑出了聲,艾德沒再回頭,迎着星光一往無前的沖向碼頭。
他相信,被他承認的朋友。
十代注視着隊友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精神滿滿的往自己覺得對的方向走去。
....然後他就迷路了。
在遵守早八晚九的芳香精靈睡飽睜眼,從卡牌裡飛出來的時候,她面對的是一片根本不認識的森林樹海,和委屈巴巴,走了一晚上越走越偏的十代。
歐白芷:......
————————回憶結束——————
“....所以,你是說,這兩天要不是你之前幫助的決鬥猴子資助你香蕉,你就要在自己的學校樹林裡餓死了是嗎?”
十代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頭,十分不拘小節的表示。
并不會,因為他那時剛吃完香蕉。
而,當了幾天充電寶,又被迫當定位導航的歐白芷抱着心心念念的小餅幹一頓猛啃。
如果可以,她以後不想和這個過于清奇的小夥一隊了。
他居然還想爬懸崖。
當神奇的腦回路和熊一般的力量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效果就很恐怖了。
而我,在頭部陣痛了一會後,就拐到了其他重點上。
“真的有粉色的沙灘嗎?”
女孩子,總是對可愛的或者夢幻的東西充滿了向往。
而粉色,恰好滿足了以上幻想。
這還是十代第一次看到自家同學這個表情。
眼睛亮亮的,那抹綠色甚至因為這柔和的水光變得比以往更加活潑,仿佛有星星在她的眼睛裡閃爍,就連笑容也真誠了幾分。
她的眼睛真好看..
“如果你想,我以後帶你去。”
如果看到她想要的景色,那雙眼睛是否會更加漂亮呢?
奇怪的想法從十代的大腦裡劃過,但顯而易見,這位遲鈍的英雄先生并沒有捉住這縷思緒,而是真的在策劃怎麼才能再次回到那片粉色沙灘。
“那會很難吧?那可是木星軌道上的空間呢。”
“隻要你想去,我會想辦法的啦~”
少年甚至連猶豫都沒猶豫,就做出了承諾。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甚至笑容更加擴大。
那時的我,隻是把這當做了朋友之間,為了讓你開心而說出的承諾,所以那時的我隻是笑了笑。
是的,如果是未來,與這位英雄先生更加深入接觸後的我,就會明白一點。
遊城十代,是個但凡答應一件事,就會去實踐,并做到的人。
所以,那時的我應該先汗流浃背的。
因為這小子是真的在策劃怎麼帶你去外太空啊!!!?
然而,此時,過于傻白甜的我隻是欣慰的笑着,甚至有些感動。
雖然朋友的承諾一般不會實現,甚至誇大,但為了讓你開心所做出的努力,總是讓人動容的不是嗎?
我放下撐在臉頰邊的手臂,想要繼續聽他的奇妙冒險時。
鈴聲響了。
叮鈴鈴的手機音仿佛敲在青銅鐘上的鐘錘,一下下的敲擊着我原本被暖意緩解的心髒。
好不容易存在的暖流被沖破,緊張與涼意再次爬上我的脊背,甚至因為之前太過放松而變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此刻,那放在床上的終端,像是變成了個能讓人掉入深淵的黑洞,讓我極其不想面對。
原本還暢談的十代也被這股氣氛代的停住了話語。
他是眼睜睜看着我的眼睛,從明亮到恐懼,伴随着烏雲與閃電,把原本的星空遮的密不透風。
“怎...”
“噓...接下來,你千萬别出聲。”
我連忙把他拉到自己床邊讓他躺下,那是終端不管往哪照都照不到的視覺盲點,因為緊張讓他與地毯來了個親密接觸。
哦...該死,我搞砸了...
我歉意的摸了摸他的頭發。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他藏到床底下。
那樣,最起碼不會被我的母親發現,大晚上我的宿舍裡居然有個男生這種恐怖故事!!!
天啊...我都不敢想這件事發生的後果...
再三囑咐,在電話結束前千萬别動,别出聲後,我終于接通了來自母親的審查。
“晚上好~媽媽~”
屏幕裡,一位有些嚴厲的夫人坐在那,她的頭發與庫洛諾斯相同,都是帶有些奶油的金色,一絲不苟的被她盤在腦後,臉上有些歲月的痕迹,但并沒有庫洛諾斯那般被教育事業摧殘的那麼嚴重,挺直的背脊與如天鵝般高傲的脖頸充分體現了這位女士對于禮儀的苛刻。
是為十分美麗,優雅的女士。
同樣,也刻闆,嚴厲,且.....壓迫感巨大。
“晚上好,寶貝。”
母親那翠綠的眸子如同某種掃描儀器一般,一眨不眨的觀察這我的每一絲細節。
随着這份注釋的時間增加,壓力也随之壓在我的頭頂,讓我下意識的向後退。
悄悄,我都忘了...我哪有後退的空間呢?
在我不自覺的第三次整理頭發後,我的母親,弗朗西斯卡女士終于結束了這漫長的,對我單方面的折磨,露出端莊的微笑。
“你好像很緊張?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不!!不...沒有,當然,我一切都很好,我隻是....”
我努力用微笑掩飾慌亂,天啊,我現在腳底下就有個男生,我慌的要死。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對媽媽說謊....
“哈哈....我隻是....不知道我今天..嗯,今天好不好看...”
我努力把話題往别的地方帶,希望敏銳的母親不要注意到别的,尤其是多了個人什麼的..
“哦,寶貝,你當然很漂亮,你一直都很美麗,隻不過...你最近有些胖了。”
一如既往的直率評價。
母親總是這樣,能夠一眼找出你的不足,哪怕你有再多優點。
比起沮喪,我現在居然有那麼一絲輕松,或許懸在頭頂的利刃與落下的刀尖,後者更容易讓我接受。
“抱歉媽媽...我這些天會調整自己的作息的。”
“當然,你一直那麼聽話,最近過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