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五題-石頭城

劉禹錫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

月亮穿透時空，行走在千山萬嶺，将思念送到人身邊。撫摸厚厚宮牆，感受沙礫堅硬、苔藓濕滑，越人慶更懷念在千山寨，與父母族人一起過篝火節的日子。親人臉龐在閃耀火把中露出微笑，而他一把将妹妹舉坐在肩頭。

慶不再是衆人嫉妒非議的大紅人，經曆失寵、遺忘、如喪家之犬。靈王自寝宮移駕夢園，深宮後院閑話也漸漸多起來。

傳聞妖女秉傾國傾城之美貌，巫術蠱人，懂得邪法施術取人性命。有人妒忌，楚靈王不過一時興起，興緻過去自然就回宮。

他失魂落魄躲避這些話題，一直提不起精神。

“人和狗區别在哪兒？都是帝王的玩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喜歡便賞你一塊骨頭，不喜歡哪怕天天在眼前也不看你一眼。”

景沖撇了一眼慶，繼續大聲嘲笑

“有人自以為攀了高枝，卻不知登高失重。”

廷理景楚手握拳頭，不緊不慢走至景沖前瞪了一眼“豎子修要狂語，遲早禍從口出！”

慶看了他們一眼，冷漠臉上浮現一絲狐疑。

宮仆、廷尉都是趨炎附勢之徒，景楚一直私下照顧自己楚門同姓弟子，對自己漠不關心。在侍衛中間，失寵後落井下石是日常便飯，而今日他出口制止？

鬥轉星移，初夜換班，侍衛慶正要回房休息，廷尉卻叫住了他，和善又客氣“他們那樣說你，你卻從未反駁。”

“争論赢了也沒有絲毫益處。”

“骁勇善戰、能禦猛虎，可惜才華埋沒在這得不到報複。”廷尉以一種異樣眼神打量着他“公子比聽聞你的事迹，囑意于你，如何？去他麾下當一個武将也是風光之事。”

“多謝擡舉，我卻未有此意，還請告之。”

廷理景楚從頭到尾打量着他，露出一絲輕蔑“能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所效忠的僅陛下一人。”

“人和狗的道理你看來還是不懂，帝王寵信本就不可靠。乘着勁兒，賞你高官厚祿可享用一輩子，既然失寵，另謀出路才是道理。”景楚從上到下打量他“生為一奴隸，卻劍眉星目、身材高大。靈王不好男色，公子比卻非常中意于你，面首皆賞賜有良田、奴仆、車馬，招搖過市十分風光。”

“越人并不稀罕當楚人的奴隸，更何況于面首。”

“你處心積慮接近陛下，不正是這個目的嗎？”

慶一聲冷笑推開景楚，直接從身後阖上房門。

廷理景楚見他謝門閉客，諾有所思。不一會兒悄然轉身，待人通報之後進入偏殿，夜沉如墨，屋内一燈如豆，楚靈王身軀龐大，像栖息在暗影中一頭虎。

“陛下。”

“不必多言，他的心意寡人已然知道。”

人人皆以為楚靈王不在宮中。

景楚抱拳低頭，跟随他十多年，深知在酒夢中的王正睜開炯炯雙眸洞察着郢都内一切黑暗。

鄢陵之戰楚國大敗後，晉悼公臨朝，鎮齊、懾秦、疲楚，天下不能與之争衡。而今晉平公繼位，欲聯合諸侯攻伐與楚國結盟的許國，駐軍函氏。楚背後百越興起，可謂是内憂外患、腹背受敵。

春秋輪替，他常想；一個王朝繁盛究竟到何時呢？

“此番老五出使鄭國，實乃外強中幹、不知深淺的東西，竟要寡人将慶賞賜予他！作為交換條件，慶既不願意也罷了，這樣的人即便出使也難有作為。蔡公表面沉溺女色，内心奸猾，子皙才華橫溢，野心勃勃。。。太子熊祿、世子熊罷敵更是不能，以你看要如何安排。”

“安平候剛平定銅錄山禍亂，朝中一片贊譽，更要奪兵權防止擁兵自重。能人邊緣化，顯得陛下嫉妒賢良，此次晉國之行福禍難明，成了便是功上加功，賞賜封地财物便是。萬一不成有三長兩短，也是安平候自身造化，怨不得旁人。”

“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景楚正要退去，聽見靈王沉吟片刻

“慶這些日子難免被小人奚落。寡人命他駐守夢園可好?一沒有朝中勾心鬥角之複雜，二慶的忠誠你我可鑒，三是為堵住老五之口。你這就去辦，去吧！”

夜色下繡花針般細雨，鄂君換上私服，在廳房議事。他所娶妻妾皆貴族少女，出于不同政治平衡的聯姻。白氏對他極是仰慕，小妾呂氏更迷戀有加，她們從不争風吃醋。

同齡貴族女子眼中，嫁給這等丈夫遠比大部分豪門少女幸運。蔡公喜好女色、妻妾成群，靈王性格兇暴、非常可怕。白氏用針挑燃燈芯，密縫嬰兒襁褓上繁花紋章，呂氏一旁挑綢布和比對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