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層輕薄白紗的作用不僅是遮光,同時也是向周圍人宣告自己的眼盲。
白紗重新被清河覆在眼前,過長的尾端在腦後打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怎麼層疊,怎麼穿拉,怎麼彎折,都是刻印在腦海裡自然而然的動作。
清河思忖的是要該怎麼回答都子陵的問題:“嗯……去哪裡嗎?我也沒有想法。”
“不回神之領域嗎?”
都子陵知道神之領域一點也不奇怪,甚至顧聆愁還是正式員工。
“不需要。”
隻有低低地彎下腰才能使視線和都子陵持平,清河不會對這位小小的朋友心生敷衍,微笑着回答了自己認真考慮後的答案:“雖然暫時還沒有确定的目标,但是我已經決定好了。我要遊山玩水,吃遍美食,要買更多更多漂亮的金飾,要随心所欲做我喜歡的事。”
“我是個沒什麼責任心的清河呢。”
責任心與否和都子陵更是無關緊要,他眼神追随着灰暗世界裡唯一的純白。盡管眼睛已經被晃出灰黑色的殘影,他依舊舍不得挪開:“您當然可以随心所欲。”
行動大過一切語言,清河不再回話。揉了揉那頭黑軟的短發,他把都子陵抱進懷裡。
得了便宜的都子陵乖到不能更乖,得寸進尺地把腦袋靠在清河身上。他不問前路何方,任由河川載他入一條暗潮湧動的海。他要同舟,要共濟,要随着這條小小的征帆一起被無聲地吞沒。
幼子的身軀能供他使用的精力不多,習慣困倦沒來由地侵襲後,都子陵也摸透了這具身體的規則,知道不抵抗才是最佳策略。
“偉大的全能之主”。
他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如此形容自己的稱謂,偉與不偉并非是自我能夠評判的,但是全能……
全能像“都子陵”一樣,是被一個兩個三個模糊臉的“母親”賜給的名字,是唯獨沒有被“媽媽”賦予過祝福的昵稱。
嗚咽着單調音節的肉團,認定了睜開眼第一次看到的美麗。可惜災禍自誕生就藏在身體,渴望之物最終還是将他抛棄。
這一覺不長不短,雖然他想繼續沉睡在搖籃,從現實傳來的急切呼喚迫使他早早醒來。
都子陵不甚情願,此刻卻不得不接受突變。
數根粗壯的藤蔓将他們兩人緊緊包圍,在清河的保護下,都子陵狀況稍好,處在至少不會被突襲的藤蔓立刻絞死的位置。
清河試圖把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自己獨身向着藤蔓深處進發。
根根粗壯如上臂般的深綠色藤蔓,前端昂首盤繞彎曲,像是伺機而動的蛇群在前方豎起天羅地網的防護。
雖然兩人貌似岌岌可危,但局面變化卻是由清河主導,藤蔓的反應僅僅是被動的應激狀态。清河越是向前移動,它們越是緊繃,隻要再進一步侵入絕對領域,劈頭蓋臉落下的将是彈射而來的圍攻。
小心翼翼地穿過藤蔓跟上清河,都子陵拉拉清河的白袍一角。他不認為清河還需要他來點醒才能明白,他隻會亦步亦趨緊随其後。
“您要做什麼?”
省略不必要的推搡苦情戲,清河換了個姿勢雙手護住都子陵,輕聲問:“有沒有摸過含羞草?”
雖然不明所以,都子陵仍然把回答問題放在首位。
他搖頭,但理論和實踐是兩碼事:“反複受激,含羞草會短暫記憶疲勞,免疫觸碰不再閉合。”
“大概是類似的習性,不過它的脾氣更難拿捏,說不準會不會真的……”
話音未落,“嗖”地一聲陡然打斜側刺來一根青蛇藤蔓。
渾身的細刺是它無往不利的獠牙,體内的麻痹粘液則是毒液。
兩人的視力分不清誰好誰壞,全靠聽聲辯位才能及時閃避逃過一劫。
清河接着把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總之,我想要摘一朵藤蔓上的花。”
縱然世界體系改變,此前都子陵多多少少也接觸過此類事件。或許是天材地寶,又或是煉丹材料,單純覺得好看用來裝飾……他師兄也不是沒幹過。
向前一步挺身而出,像求偶似的輕搖尾巴,主動請求表現自己,于是為心儀的配偶叼來獵物:“我來幫您。”
世界上有沒有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
不要大言不慚地把所有責任推給“愛”。
六面的魔方顯然不是專為幼兒的身軀設計的,大小反而更适合成年人的手。或深或淺的藍色方塊泛着淡淡的熒光質感,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突兀地呈現出科技的精密質感。它不知道分了多少個階層,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方塊像是絲毫不考慮實用性似的,完全沒有手動複原的可能。
還沒看清都子陵從哪裡掏出來這隻精巧的小玩意,都子陵已經擡起臉來了。
他的性格屬于絕不張揚的類型,甚至表情也和他的聲音一樣毫無起伏,整個人清淡如水:“在一定範圍内身邊沒有人類的時候,我的眼睛可以恢複正常,所以清河殿下在這裡等着,派我摘花就好。”
“不,那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