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命令真是叫人一頭霧水。上官的命令,執行便是了,再如何強硬又有什麼好生氣的?更何況是姜大夫這樣好性兒的人。
親兵幾乎是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兒跑了,這差事聽着跟個針對姜大夫的陰謀似的,實在叫他心裡不好受。
他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感覺自家将軍才是那個準備找茬發火的人,而對象就是溫溫柔柔的姜大夫。
可千萬不要啊!他暗自哀嚎,将軍确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但這天底下上哪還能再找一個這麼好的大夫來?就算姜大夫犯了什麼錯,就不能看在她醫術高超的份上,給一個改正的機會嗎?一定要這樣絕情地悄悄動手嗎?
“你這手下…還挺活潑的。”
一道戲谑的嗓音從旁傳來,陸柒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多謝監軍大人指教,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還請您回去歇息吧。”
青年毫不講究地屈着一條腿坐在地上,一手支着額頭,揚了揚下巴,選擇性地忽略掉了這句話,十分自然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姜月?懷疑她什麼?
陳洛川心情似乎十分不錯,眼裡像落了星子似的那麼亮,語氣中帶着真誠的疑惑,
“讓我猜猜……不行我猜不出來,她太好懂了,根本沒有叫人懷疑的餘地啊。”
“你懂什麼。”陸柒拭了劍,握在手中掂量幾下,總覺得心裡煩躁,哪裡都不太得勁,索性丢開了,又從身後的武器架子上取了柄長槍來擦。
“我是擔心她把氣憋在心裡難受,這世道……”她話說一半,又忽然怅然若失地咽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願意給姜月——這個和她一樣來自文明世界的孤獨靈魂,以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優待。
但她又是深谙規則、擅長利用規則讓自己如魚得水的那種人。
這種習性刻進了骨髓,是超越了信仰的生存本能。這次情況緊急,她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用權勢壓人,強迫姜月為了她去做違背内心的事情。
可是冷靜下來,她的良心又有點不明顯的痛感。
陸柒扶額苦笑了下,不知怎的,忽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罵了孩子又後悔的家長。
“我對她太嚴厲了些,這樣去命令她……有些殘忍。”
她坦白道。
或許是因為陳洛川可能是方圓百裡之内,除她以外最喜愛姜月的人,陸柒歎了口氣,難得的想說點心裡話。
穿越的事像怪力亂神似的不好言明,她隐晦地改了點說辭,“……她是極反感被命令的人,監軍應該也領教過了。”
陸柒頓了頓,滿以為陳洛川會心有戚戚焉,誰知對方竟微微張開了嘴,“啊?”
這樣簡單明了的表情很少出現在威重一方的監軍大人臉上,看得出來,陳洛川是真的十分疑惑。
陸柒也愣了下,“怎麼,不明顯嗎?這……怎麼可能?”
陸柒忽然感到些微妙的不滿。
她們這樣的人,站久了就跪不下去,放在這個時代是極其格格不入的做派。
她選擇了往上爬來獲得日後的自由,姜月則是選擇了逃避來掙脫眼前的拘束,這使得她們在外人眼裡是截然相反的形象;但若是日常相處久了,這個共同的特征也是極其鮮明的。
可是陳洛川竟然沒發現?擺出一副癡情樣,結果就這?
“姜月雖然性子傲了些,但言談舉止都知禮守節,能看出來她那師門是有些家學的,至少四書五經應當都學過,不是不明事理的蠻女,哪裡就像你說的那般不服管教?”
陳洛川笑了下,十分不贊同,隻覺得陸柒怎麼忽然說起胡話,
“授她官職,要給她撐腰的是你,如今怎麼忽然又這樣貶損她?不過你若真不放心,我倒有時間可以替你照看着她些……哎,别這麼看我,就算你覺得我說得不對看得不準,至少能比你那親兵有眼色些,她生沒生氣還是能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