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想吃什麼?”
蘇格蘭打開冰箱看了一眼,裡面理所當然地空無一物:“冰箱裡沒東西,我們可能一會需要出去采購。”然後他看了眼安逸地癱在沙發上後輩,“我自認為手藝還不算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負責我們的晚餐。”
也剛好可以防止别人在食物裡動手腳。
蘇格蘭本以為弗洛特會拒絕,畢竟像他們這種人警戒心都不會低到哪裡去,接受别人給予的未知食物和水幾乎是不可能,除非——
“我都可以,”癱在沙發裡的男人連頭都沒擡,非常自然地說道,“隻要是綠川君做的,什麼都可以哦?”
除非,對方是自己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弗洛特為什麼會信任蘇格蘭?
諸伏景光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他更傾向于弗洛特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從見面到現在,這位“後輩”的疑點越來越多,他的嘴裡似乎找不到一句真話,可是他看起來又仿佛說的全都是真話,讓諸伏景光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
然而随着時間慢慢流逝,越是相處,這些疑點并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多。
弗洛特行事完全沒有邏輯,我行我素,雖然看上去總是挂着溫和可親的面龐,但實際上這個男人軟硬不吃。清剿任務的血腥程度和頻率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弗洛特常常在任務期間做一些和任務無關的事情,如果不是每次任務最終都完美完成了,蘇格蘭甚至會懷疑弗洛特根本不在乎這次的審核。
就像現在,弗洛特又開始不務正業了。
7月,美國,芝加哥。
下午一點,喧嘩的城市中下起了暴雨,天空灰蒙蒙的,彌漫着濃重的陰霾。烏雲低垂,偶爾一兩條閃電劃過,照亮了這個匆忙又混亂的城市。
一條肮髒混亂的小巷子積起了水窪,有人從上面踩過,濺起了幾片泥點。
“弗洛特?”雨水從蘇格蘭的兜帽邊沿滴落,他站在巷口,聲音冰冷,“你在做什麼?不要浪費時間。”
這個巷子極其狹小,堆積着無數的垃圾和被人丢掉的破舊家具,它們無序地擺放在一起,變成了荒涼的廢墟。雨水帶着家具上混合的泥漿和污水流在地上,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弗洛特蹲在地上,他的衣擺和褲子全都被污水弄髒了,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他的頭發濕漉漉地黏在他的臉頰上,在這個晦暗的世界裡,仿佛隻有他眼眸裡琥珀色的焰火依舊在燃燒着。
弗洛特沒有回答蘇格蘭,他朝着兩個舊集箱盒中間的空隙伸出手,正低聲說着什麼。
「是嗎?你是從田納西來的啊,你一直帶着它嗎?」
「是的,先生。」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它的嗎?」
「當、當然,先生。」
他的聲音溫柔地像是在與初生的幼貓說話,表情真誠而溫和,仿佛他握着的手不是一個髒兮兮的流浪兒,而是宴會上穿着禮服的女郎。
但是蘇格蘭簡直毛骨悚然。
這不是他能夠理解的任何一種語言,不是英語,不是法語,諸伏景光腦子裡回顧了所有他曾接觸過的文學知識,連小語種都考慮過,最後得到的結論就是這不是他能夠理解的語言。
再看看那個流浪兒吧。
她瘦得隻剩皮包骨了,瘦到脫像的臉上睜着大大的眼睛,破爛的衣服像是麻布一樣包裹着她,她全神貫注地緊緊地握着手裡的東西,嘴裡說着與弗洛特一樣的語言。
而最奇怪的,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像是有什麼東西蔓延在她的皮下一般,它們像是寄生蟲一般順着血管鼓動着、滑動着,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她的身軀。
“……弗洛特,裡目标離開宴會還剩15分鐘,我們得走了。”
諸伏景光暫時不想去考慮那些玩意是什麼,事實上他光是聽他們說話就有些頭暈,那些音符像是蒼蠅一般爬進他的大腦裡,帶來了強烈的嘔吐感。
弗洛特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他擡頭看了一眼諸伏景光,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有些難受了是嗎?再忍耐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忍耐?忍耐什麼?
蘇格蘭的腦海裡飄過這句話,他逐漸變得混沌的大腦幹擾了他的思維方式,那個流浪兒一直在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說着什麼,她語句裡的所有音符都在雨水中變成了一根又一根的銀針,尖銳地刺入他的耳膜。
但是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想要離開,有什麼東西順着他的脊椎攀爬上來,他的第六感在拼命朝他尖叫。喊着——
逃。
“刷——”
巷口路過一輛車,濺起了水花。
蘇格蘭低沉地再次開口,這次他的語氣中帶上了警告的意味:“弗洛特!”
「————」
弗洛特似乎是終于和流浪兒聊完了。他從流浪兒手中拿過了那個未知物品,然後開口詢問道:“好孩子,你有什麼願望嗎?”
這次他說的是英文。
流浪兒用她污濁的眼瞳看着男人,她眼中空洞而迷茫,緩慢地朝着弗洛特搖了搖頭。
“……這樣啊,太遲了是嗎?”
流浪兒沒有說話。
于是弗洛特垂下了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溫柔地掏出槍,在蘇格蘭驟然緊縮的眼瞳中抵住了流浪兒的頭顱。
“好孩子——願神保佑你。”
槍響了。
消音手槍射出的子彈幾乎是在瞬間就殺死了這個流浪兒。近距離被槍擊的結果就是她幾乎半個頭顱都爆裂開來,血液飛濺在破裂老舊的牆壁上,然後被雨水沖刷到地上,與那一片污水逐漸渾濁成一灘污泥。
“啪嗒。”
流浪兒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倒在了布滿髒污的水窪裡,發出了細小的水花聲。
然後下一秒,異變發生了。
她身上的皮膚忽然詭異地破裂開來,無數陰影從她的身體裡浮現,逐漸将她染成了漆黑。她的身體在拉升,肌肉組織被拉扯撕裂,然後又很快愈合,血肉和骨骼的重鑄将她變得血肉模糊,她的血管一根一根鼓動着,密密麻麻地纏繞在她的身軀之上,讓她看起來不再是人類,而是某種嗜血的怪物。
……不、她就是怪物。
諸伏景光在碎裂的三觀中猛地掏出了槍。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看見了什麼,這是實驗室的産物?人體實驗?和組織有關?弗洛特之前和她在說什麼?
嘔吐感越發強烈了,諸伏景光感覺他的大腦像是被丢進了洗衣機裡一般,眩暈伴随着強烈的耳鳴在他眼中炸裂開來,就像是在告訴他——
他聆聽了人類不可聆聽之音,他看見了人類不可直視之物。
諸伏景光最後聽見的聲音,是弗洛特在寂靜中如同往常一般溫和、而又柔軟的聲音:“抱歉,稍微出了一點意外,我會好好處理的,無論是■■還是任務。”
“先睡一覺吧,hiro。”
什麼……?
諸伏景光失去了意識。
*
“!”
諸伏景光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的警戒心幾乎升到了最高點,在醒來的那一刻就立刻摸上了腰間——槍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