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從外套的領口處,諸伏景光能隐隐約約看到一些奇怪的黑色刻印。
它們密密麻麻地從布料裡攀爬出來,猙獰地像是無數道撕裂的傷疤,它們漆黑而扭曲,一層又一層地覆蓋着白皙的皮膚,像是某種花紋,又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諸伏景光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刹那間,它們似乎活了過來,漆黑粘稠的液體伴随着無數觸肢爬滿了整個電梯内部,如蛇一般綿軟而冰冷。然而下一秒,那些東西又消失得一幹二淨,弗洛特依舊站在他的前方,那些從後衣領裡冒出來的黑色刻印安安靜靜,像是刺青一般普通。
……剛剛那是什麼鬼東西?
諸伏景光簡直毛骨悚然。
他的鬓角流下一滴冷汗,諸伏景光很确定他頭腦很清醒,但是這無法解釋他剛剛看到的幻象——難不成是緻幻藥劑?但他是什麼時候中的招?
男人強行壓下從胸腔裡發出的急促呼吸,咬着牙将手搭在了腰間的槍械上。
他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從貝爾摩德不肯進電梯那裡他就知道對方沒安好心,可是諸伏景光别無選擇,他現在幾乎是在被推着往前走,根本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又會被迫做出什麼。
特别是弗洛特現在還一副看上去快要失控了的模樣。
藍眼睛的男人眼裡閃過一絲苦澀。
剛剛他查看過了,總部裡應該有某種信号屏蔽裝置,手機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信号,發不出任何信息。
假如他這次真的無法……最起碼,要想辦法把這裡的消息傳遞給Zero。
站在諸伏景光前方的谷川春見還不知道自家同期腦子裡已經開始想些有的沒的,不過即使他知道了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谷川春見現在快要自身難保了。
滾燙的熱浪一波波襲來,容器裡的污染似乎是終于達到了某個界限,猩紅的寶石吊墜在輕微的晃動中發出了絕望的尖叫聲,在人類無法聆聽到的世界裡宣告着它即将要開啟自我清潔的警告。
……你就非得挑選這個時間嗎?!
谷川春見在内心也幾乎要随着寶石吊墜一起絕望尖叫呐喊了。然而寶石才不會管人類的死活,它隻知道該把這隻髒兮兮的杯子好好洗涮洗涮了。
于是緊接着,諸伏景光就看到身前原本好好站着的男人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于此同時,電梯輕微晃動了一下,微微的失重感傳來,開始向下降落。
“弗洛特?!喂——弗洛特?!”
谷川春見說不出來話,滾燙的生理淚水從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中一滴滴墜落,他仿佛被人一刀砍成了兩半,痛得幾乎感覺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顆「繭」裡。他劇烈地顫抖着,喉嚨裡滾動着壓抑的古怪喉音,還不得不在諸伏景光試圖過來扶自己的時候避開對方的觸碰。
束縛帶和口枷上的金屬配件在與地面的撞擊中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别碰我——!”
諸伏景光伸出的手頓了頓。
谷川春見喘息着,他還記得清理過程中最好不要被人觸碰這件事,不過這也是他漿糊似的腦子裡目前唯一一點能夠記起來的東西了。
因為發燒引起的高熱溫度并不會因為疼痛而消退,反而變得更加明顯,而突然暴增的掠食欲望顯然是在火上澆油,谷川春見也是頭一次觸發這些側面效果,被幾種疊加的不同的debuff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熱。
好痛。
好餓。
濕熱的疼痛像是火焰一般舔舐着他的神經末端,而可怕的是這種疼痛在另一種暴增的欲望中逐漸變得麻木起來,空氣中香甜的食物氣息在諸伏景光的一呼一吸之間變得越發濃郁,像是一根根細小的絨毛,不停地刺激着谷川春見的感官——
他聞到了。
硝煙味、汗味、刺鼻的鐵鏽味,他聞到了尼古丁燃燒後的煙草味,和淡淡的、帶着紫丁香後調的餘香。
諸伏景光離他太近了。
不同的氣味盤旋在空中像是一隻隻伺機待發的秃鹫,無數根絨毛在炙熱的溫度中變成了融化的冰淇淋,散發着黏膩又腥甜的味道淹沒了谷川春見。
男人在疼痛和饑餓中被冷汗浸濕了,他壓抑着從胃底湧上口舌的貪欲,理智地告訴自己他不吃人,但是無論他自我催眠多少次,他的本能卻在饑渴地引誘他做出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進食。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失控的邊緣。
谷川春見知道他快控制不住了,他也知道他隻需要再堅持一下,電梯已經開始運行,隻要他堅持到電梯達到底端,滿足打開空間的要求,他就可以呼喚祂或者魔女打開「幕間」。
「幕間」會壓抑掠食狀态,而且一旦「幕間」被打開,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會被撕裂——也就是停止,這樣谷川春見就可以在「幕間」安心地等待清理完畢,順便給自己套上弗洛特或者北島千輝的殼子。
而等清理完畢後,掠食欲望會減退。單純死亡帶來的饑餓就變成了可以忍耐的東西,況且谷川春見完全可以在「幕間」吃飽肚子再出來。
他隻需要,再拖延一點時間。
“……蘇格蘭,拔槍。”谷川春見狼狽地蜷縮在電梯的角落,朝着近在咫尺的諸伏景光發出了命令,“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