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風凄厲地席卷着雨滴拍打在窗戶上,天空壓着陰沉沉的烏雲,整個世界就像是一頭沉默的巨獸,它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會傾覆而下,将所有事物都吞噬殆盡。
大約一個小時之前,負傷的松田陣平與高木涉離開了病房,而原本安安分分的安西亮太似乎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鬧了肚子,說想上廁所,不久前也離開了病房——于是現在病房裡就隻剩下了疑似發着燒還瘸着腿的北島千輝、以及未成年女高中生毛利蘭。
房間裡一片漆黑,少女可能是有些拘謹,在黑暗中與男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好在北島千輝也不是什麼魔鬼,沒有在這種時候逗女孩子的惡趣味,順着少女的話和對方聊起了甜點的108種做法。
直到雷聲轟鳴而過。
毛利蘭講着趣事的話音停頓了一下,她茫然地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奇怪,是我聽錯了嗎……”
“怎麼了?”
“好像是有人在尖叫?”
毛利蘭困惑地又停下安靜了一會,什麼都沒有聽到,隻聽到了窗外呼嘯的風聲與刺耳的雷鳴。
“……可能是我聽錯了。”她最後總結道。
北島千輝對于這句話隻是笑了笑,他低下頭,打開身旁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
這是一條從大洋彼端由衛星傳送過來的簡報,男人翻看着上面的信息,脖頸上猩紅的寶石墜鍊在偶爾劃過的閃電下隐隐泛着奇異的光澤。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手機裡的情報,關上手機,朝着毛利蘭問了一句相當違和的問題。
“毛利小姐,你力氣大嗎?”
突然被問了奇怪問題的少女愣了愣:“诶?還、還好吧?”
男人點了點頭,然後下一秒,他從床底掏出了一個撬棍。
毛利蘭:?
“這不是我的。”他在毛利蘭震驚的目光中解釋道,“我隻是給了這個迷失的撬棍先生一個安身之處,它之前被人遺忘在洗手間旁邊的推車裡,非常可憐——說遠了,毛利小姐,可以麻煩你拿着它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撬棍遞給目瞪口呆的少女。
毛利蘭手足無措地接過撬棍,臉上是大寫着的茫然:“……可、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拿着它要做什麼?”
“打怪。”
?
打什麼?
“毛利小姐玩過恐怖遊戲嗎?”男人的聲音溫潤而沙啞,他推了推眼鏡,從枕頭下又掏出了個錘子,“類似于《行O走肉》那種,又或者是《逃O》?反正差不多這種類型的恐怖遊戲——啊,這個也不是我的。”
他無辜地解釋道:“這是和撬棍先生一起流浪的錘子小姐。”
“……”毛利蘭抱着撬棍露出了半月眼,“北島先生,不要鬧了。”
北島先生沒有鬧,北島先生隻是豎起了食指,輕輕地将它抵在了自己的唇前。
“噓——”
借着仿佛要撕裂天空的一道閃電,她在那冷冽的寒光中看見了北島千輝蒼白的面容。男人彎着眼睛,他幹裂的嘴唇上下觸碰着,緩慢地、細緻地撕咬着幾個文字。
『保持安靜。』
他無聲道。
『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他微笑道。
『相信我,好嗎?』
……什麼意思?
一股寒意順着脊骨爬上毛利蘭的神經末梢。
少女的位置正好背對着病房的門,她幾乎毛骨悚然,她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拼命地發出逃跑的訊号,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她的呼吸開始加重,讓少女不自覺地握緊了懷中的撬棍——
尖叫聲。
她聽見了尖叫聲。
雷聲褪去之後,尖叫聲就變得明顯了起來。像是從隔壁幾個病房傳來的,米花醫院的隔音做的很好,可是即使這樣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還是順着牆壁的縫隙滲透了進來,往空氣中的每一顆粒子裡都注入了血腥的氣味。
她聽見了拖拽的聲音,撕咬的聲音,咀嚼與吞咽的聲音。
她聽見了生命逝去的聲音,與死亡逐漸接近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在門外面。
她的鼻尖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夏日裡腐爛了好幾天的肉塊一般散發着腥甜的味道,又像是垃圾堆裡被開膛破肚的魚一樣飄着一股又馊又酸的腐臭味。
毛利蘭咽了咽口水,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她的大腦裡已經閃過了無數個恐怖電影裡才會有的場景,不同的鬼怪僵屍的形象在她腦海裡呼嘯而過,讓本就已經繃直了神經的少女害怕地幾乎快要顫抖起來。
滴答。滴答。
雨水如石子般砸在窗戶上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音,但是她很确定她聽到的滴水聲絕不是雨聲。那究竟是什麼,毛利蘭不知道。少女心中的恐懼就像是水一般蔓延着,她急促地呼吸着,一手緊緊握着胸前的撬棍,一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直到雷聲轟鳴,直到閃電如白晝般劈開黑夜——
透過玻璃的反射,毛利蘭看見了她今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那是什麼?那究竟是人,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個大概還能夠被稱之為【人】的存在穿着醫院統一的病服,他裸露在病服外的皮膚泛着奇怪的青白色,像是腐爛的牆皮一般脫落着,露出了内裡一層又一層白花花的脂肪。他大概剛從手術台或者是解刨台上下來,因為他失去了半個腦殼。感謝供電還未恢複,毛利蘭看不清他的大腦内部到底是怎樣的結構,但是她能夠看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蠕動着,有粘稠的物體順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平面滑落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那個類人生物蜷縮在地闆上,他的小腿像狗一般微微彎曲着,他的嘴裡似乎咀嚼着什麼,在閃電劃過的那一瞬間泛着猩紅的水光,像是某種肉質纖維……
毛利蘭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