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信收到信的時候,他正在回客棧的路上,他跟他爹晏陽宏剛從一位伯伯的府上出來,這一趟讓他心中頗為感慨。
自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己那位伯伯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善人,赈濟災民、修橋鋪路,他哪一個都沒少幹。
可這次他們當地遭了水災,伯伯卻要趁機壓糧價,想要吞并一些農戶的田地。他們這次來,就是伯伯想要跟晏陽宏共謀此事。
都說無奸不商,晏陽宏的确有商人的奸詐,可這種太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還是做不來的。再加上晏信跟他說明了一切,晏陽宏也在慢慢轉變自己之前的做法。
雖說這次談判失敗了,可晏陽宏和晏信的父子關系卻又近了一步。
有個小姑娘拿着東西過來,就那麼直接遞給了晏信。他一看未署名的信封,就知道是秦千千寫給他的。
晏信迫不及待地拆開,看到一串流光溢彩的項鍊和一張字條。
【千裡情誼,望君珍重】
簡潔明了的八個字,卻讓晏信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他實在讀不懂其中的意思。晏陽宏告訴他,這大概是讓他珍重這串項鍊,可晏信覺得秦千千這是讓他珍重他自己。
晚上吃飯時,他還在思考這件事情。
晏陽宏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寬慰他:“下次見面,你問問秦老闆不就知道了?正好過段時間爹要進京,到時你跟我一起去就是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晏信這才算是徹底把心放下,可晚上屢次三番的驚醒,讓他徹夜難眠。
他總覺得,千千那邊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現在平白無故來了個消息,倒讓他哪哪都覺得不對。
她現在的情況的确不容樂觀,連行醫幾十年的大夫,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後,都止不住歎氣。
現在這裡血迹沾着皮肉,完全沒辦法下手。幾位大夫站在一旁束手無策,楚風回屋換了身方便行動的素白衣服,不顧穆元基阻攔趕了過來。
“你們全都出去,讓我來!”
楚風雖然不是專業的大夫,可她隻身行走江湖多年,難免會有傷病,她全都是自己處理的。因此,再棘手的傷口,她都敢處理。
穆軒岚也知道,這種情況等血迹再凝固,把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就更難處理了。
他直接讓所有人都出去,隻留楚風和秦千千,元德他們趕忙把熱水和幹淨的縛布放在床邊,又從府中抽調幾個有經驗的嬷嬷,留在這裡打下手。
穆元基還想去拉楚風,他不願意讓楚風幹這種髒活累活,穆軒岚直接擋在他身前。
“楚風不是需要你遮蔽幫襯的嬌弱之人。”說着,就讓暗衛把他架走了。
楚風眼眶濕潤鼻子微酸,心中萬分感慨。
時隔幾年,穆軒岚和秦千千,是唯二把自己當做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的。
自己不需要過度的保護,她現如今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老鷹,那富麗堂皇的鳥籠不适合她,唯有湛藍的天空才配得上她。
楚風捋起袖子,開始一點一點撕開她的衣服,清理着那道道分明的傷口。外面的人也沒閑着,幾個大夫趕緊去抓藥煎藥,還有些去備些外敷的藥物。
穆軒岚就巋然不動地站在門口,看着嬷嬷端着血水匆忙出門,又端着幹淨的熱水進去,嘈雜的環境在他眼中突然沒了聲音。
他耳中回蕩的都是秦千千那兩句“一生之敵”“聊勝于無”,時至今日,穆軒岚也終于懂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含義。
他真的累了。
生于深宮,長于深宮中的他,本以為自己早就适應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在和她的相處中,自己越發厭惡這種言不由衷。
夠了,一切都夠了。
“元德,你去把王老怪接過來。告訴他,我們救了千千,讓他趕快過來救人。”
“穆軒岚,你這樣不就功虧一篑了嗎?”穆元基實在是忍無可忍,他剛剛還在心中寬恕了穆軒岚的人對他動手這事兒,可現在穆軒岚到底在發什麼瘋!
籌謀這麼久的事情,就這麼妥協放了她?
“然後呢?讓她知道你穆軒岚就是白邵禾,跟你恩斷義絕?”穆元基壓低嗓音咆哮,朝他沖過去。
可惜被元德直接擋住,元德雙手鉗住他的胳膊,讓他沒辦法再擡手指着穆軒岚。
他勃然大怒,可穆軒岚整個人卻淡定如常,他看了穆元基一眼,平心靜氣地跟他說:“這計劃從始而終都是本王制定、實施的。哪怕最後失敗,也是本王去謝罪,與你何幹。”
好好好,他穆軒岚現在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