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軒岚剛一下車,就看到了站在府門前的穆元基,出乎他意料的是,穆元基竟然規規矩矩地身着一身黑衣,這算是對千千的尊重了。
穆軒岚神情緩和一些,路過穆元基時,才開口讓他跟着進門。
正堂烏泱泱又站了一堆人,穆元基看着堂中的棺材,眉頭微蹙。
這穆軒岚完全不合規制亂來啊!
不過他都說出不入皇陵的瘋話了,在堂中擺棺材,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了。
而且他也不是來唱反調的,穆元基接過牧九明遞過來的三炷香,在棺前擺了擺。
“皇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軒岚就知道,這家夥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如此乖順,那必定是有事相求。
兩個人穿過寂寥無人的長廊,停在一處依山傍水的亭子中,穆軒岚自顧自地坐下,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穆元基再也忍不住了,哪怕是有冒犯,他也得問。
“皇兄,那死的,真的是秦千千嗎?”
看着他眼中探求又迫不及待的樣子,穆軒岚心中升騰出一絲茫然。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對千千的離去,自己從未流露出這種急切的神情……
他想不明白,便暫時擱置這個問題。
“不然呢?”理智回籠,穆軒岚一語道破天機:“哪怕她活着,你覺得她會告訴你楚風在哪嗎?她若是活着,你确定能從我手裡搶走她?”
穆元基被氣的驟然起身,甩手就準備離開。可在離開前,他沉聲說了句“節哀”,揚長而去。
穆軒岚不知道在原地呆坐了多久,直到牧九明來找他,他才怅然若失地問牧九明。
“元基的表情狠狠刺痛了我,我緬懷千千的情緒是不是不夠,還是說,我太冷血了……這樣的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對我的情誼!”
怅然若失變成了憤恨,他攥拳捶上石桌,牧九明眼疾手快攔住他,這要是給他砸上去,說不定手就廢了。
牧九明從小跟他一起長大,他何曾見過這個真正的天之驕子,像如今這般懷疑自己、痛恨自己?
“軒岚,大悲希聲,你不要過于苛責自己。在我看來,你現在渾身都被戳滿了透風的洞,血迹斑駁中痛到你已經麻木了。”
“轉念想想,若是她活在世上,會看你如此這般嗎?她喜歡的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你嗎?”
“如若不是如此,她又怎會百般保全你的姓名,又是委托她主人,又是委托那老頭的……”
牧九明把該說的都說了,他擔憂地看着穆軒岚,這人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他若不肯放過自己,誰來說都沒用。
若是秦千千活着,或許會有辦法吧。
“我累了,你自己回去吧。”
皇上可沒準備讓穆軒岚休息,第二天直接召他進宮,說要商議要事。
侍女早已備好朝服,誰知道穆軒岚隻選了一身月白色的衣服,甚至連發簪都用了樣式最簡約的白玉簪。
元德一看就知道要壞事,天潢貴胄,一般場合是不能穿白衣的。更何況,這是觐見皇上,而且殿下可是儲君,國君穿白,那就是國喪……
怪不得,侍女侍衛跪了一地。元德在殿下踏出寝殿前,撲跪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勸他。
“殿下,萬萬不可啊!若是沖撞了國君,那可是……”
穆軒岚冷哼了一聲,“吾妻亡故,我借此裝束祭奠亡妻,又有何不妥?”說罷,他決絕地擡腳離開。
比起平時坐攆轎入宮,今日的穆軒岚則是一步一步走過去的,他未帶任何一個仆從,隻身入宮。
皇上看到他這裝束,自然暴怒,“這成何體統?”皇上手中的兩顆金棗被他扔過來,穆軒岚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它們一左一右擦身而過。
“哼,你倒是有定力。”皇上自然是不舍得砸他的,他起身朝穆軒岚走過去,語重心長地跟他商量。
“兒啊,父皇母後還為你尋了門親事,你且悲戚這幾日。過些時日,大朝拜還是要來參加的,知道嗎?”
語氣雖然溫和,但話語中全是命令。畢竟他是天子,态度溫和,已經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穆軒岚眼神一凜,無悲無喜地說道:
“父皇,兒臣此生隻有一位發妻,她就是秦千千。未能随她離開,是兒臣此生憾事,若父皇願意,大可以現在就處死我。”
皇上被他氣的差點要動手,穆軒岚也不是站樁挨打的蠢貨,他冷臉告退,也不管身後曹公公他們慌忙叫太醫的種種。
府中的元德、王老怪急的團團轉,看着穆軒岚衣角攜風而歸時,他們兩個也不敢松氣。
穆軒岚掃了一眼他們,便快步回了寝宮。
等元德、王老怪跟過去時,就發現他指尖有張紙條在被火焰吞噬。看火勢馬上燎到他的手指,元德正準備跑過去,穆軒岚悠然松手,那一角在空中燃盡。
“你燒的是什麼?”王老怪眉心突突跳着,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閣主給皇上續命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