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在浣衣局,一天夜裡,去給阮貴妃送一件寝衣。因為貴妃催着要,便從禦花園抄了近道。”
“然後,就遇到了陛下。”
“那日,恰好是六皇兄的生辰。”
那日邊境傳來大捷的消息,成帝一時高興,喝了邊疆進貢上來的鹿血,兇熱上湧,再加上六皇子生辰,便去嬌軟可人的阮貴妃處。
不想,半路遇一宮女。
那宮女辨出他身份,慌忙跪拜在地,煌煌月色下,一張小臉發白顫抖,烏發雪膚,分外楚楚。
後面的事,便不言而喻了。
面對這天下最至高無上的那一人,一個浣衣局的小宮女别無他法,隻得噙着淚默默順從。
即便還有一年,她就能出宮了。
“阮貴妃因此,十分怨恨她。”
苦等一整夜,成帝遲遲不來,向浣衣局索要的寝衣也不曾送到。
哄睡六皇子後,阮貴妃出乎意料的沒有發怒,隻是坐在窗邊,紅着眼睛,看了一整夜的月亮。
翌日,便知道了陛下臨幸了浣衣局的一個宮女的事。
阮箋雲靜靜聽着,心揪成一團。
單單一個“怨恨”,怎能解阮貴妃心中恨意。
之後的事,他不說,她也能想象到。
然而聽他用平靜的語氣将這些舊事鋪陳時,胸腔裡那顆鮮明跳動的心髒,泛着陣陣難言的鈍痛。
久久等不到下文,忍不住低聲問他:“然後呢?”
裴則毓閉了閉眼,才道:“不過是些舊事,不提也罷。”
“很晚了,睡吧。”
這一句話說完,他當真不再言語。
床帳裡重歸靜寂。
身側忽然傳來窸窣的聲響,片刻後,一隻溫熱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怔,随即感到那隻比他小上許多的手,用兩根指腹,輕輕揉撫着他手上凸起的骨節。
一下,又一下,似一根輕盈的羽毛飄落。
她沒說什麼,隻是用不變的力道固執地撫着那一處,如一種無聲的堅守。
裴則毓心下忽然柔軟非常。
有無聲冰川融化,順着山巒蜿蜒而下,彙聚成春天的溪流。
溪水圍城,将他的心門也泡得酸軟。
許久過後,阮箋雲輕撫的力道逐漸微弱,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直至靜靜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動不動。
裴則毓微微偏頭,眸色深沉,注視着她恬靜柔軟的睡顔。
良久,才終于阖上眼。
—
次日醒來,身側被褥冰涼。
阮箋雲翻了個身,正撞上進門來的青霭。
“姑娘,您醒啦。”
阮箋雲撐起身,環顧一圈房内。
“殿下呢?”
“殿下那邊有事,天不亮就起了,還囑咐我們不要吵醒您。”
阮箋雲“唔”了一聲,伸手揉了揉額角。
自己一向認床,昨夜居然睡得這麼沉……
竟然連裴則毓走了都不知道。
想到出嫁前教導嬷嬷的叮囑,她濃睫微垂,心中一陣舒然。
不僅不用伺候丈夫穿衣,甚至還比丈夫起得晚。
不得不說,除去府中的雜事以及惠陽郡主的糾纏,嫁進九皇子府,倒是一段自由自在的舒坦日子。
用過早膳後,兩人便坐着馬車回了府。
才進房中安頓不久,周英就來了。
“主母,查到了。”
她一向不苟言笑,此時眼睛難得明亮了許多,灼灼地望着阮箋雲。
“奴婢去打聽了,廚房裡一個人的女兒曾經見到,有一次孔嬷嬷沒走正門,而是從偏門偷偷摸摸地出了府。”
“她正巧趴在圍牆的狗洞玩,就是通過洞口望見的。”
“那時她娘還在孔嬷嬷手下,她不敢對人聲張,昨日聽奴婢問了,才悄悄私下來找奴婢的。”
“據她說,孔嬷嬷去的方向,倒像是西坊。”
“奴婢猜,”周英頓了頓,道:“她有可能是去的當鋪。”
當鋪……
阮箋雲蹙了蹙眉,這可不太好查。
西坊做什麼買賣的都有,若是孔嬷嬷一口咬死是去采買府中用度,她們也拿不出鐵證。
“青霭,下午你去一趟西坊的當鋪。”
阮箋雲吩咐完,轉而對周英道:“這個猜測,你想辦法叫孫蓉那一夥人知道。”
周英頓時警惕:“不需要瞞着她們嗎?”
萬一,有人去告密了怎麼辦?
見她神色不解,阮箋雲笑笑,道:“不。”
“就是要讓她們知道,而且,描述得誇張些,越誇張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