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箋雲聞言,彎了彎眼睛,鄭重地“嗯”了一聲。
車帷落下,輪軸轉動,骨碌碌地駛離了他的視線。
直至視野盡頭再看不見馬車的影子,裴則毓才緩緩轉身,一個人走進遮天蔽日的皇城。
張開手,那枚柔軟的花瓣被攥在指尖。
他舉起那花瓣貼近唇邊,輕輕落下一吻。
有馨香傳入鼻腔,不知是花香,沾染了他氣息的體香。
裴則毓眼神沉沉,将那枚花瓣收進袖口。
宮裡的事,得盡早解決了。
他有些想家了。
—
阮箋雲回到房中不久,周英便來了。
周英向來喜怒不形于色,這次眼中卻是帶了明顯的笑意。
“主母,查到了。”
“孫蓉那邊有個人,曾看見一個頭生癞子的醉漢進了青霭姑娘派人盯守的當鋪,出來時鬼鬼祟祟,手上還拿了一個布口袋,随後徑直進了博坊。”
“奴婢猜口袋裡的定是銀子,于是裝作打聽價格,從當鋪掌櫃那兒得到了些消息。”
“那癞子的錢果然是當了東西得來的,隻不過掌櫃的知道他跟咱們皇子府有些淵源,不敢多說。”
阮箋雲指骨不緊不慢地叩着桌案,慢慢道:“這麼說是孔嬷嬷偷了府裡的東西,拿去給她侄子當掉換了銀錢?”
周英點頭。
得了好消息,阮箋雲眼中卻不見喜色。
“庫房的鑰匙與一應單子,都在孔嬷嬷那兒吧?”
沒有單子,就不知道孔嬷嬷是偷偷拿了哪些物什出去典當,更無法與其對峙了。
周英想到這一點,唇角的弧度也逐漸淡了下去。
阮箋雲見她被自己也感染得凝重起來,從案上端了一碟糕點給她,安撫道:“不急,你這段日子辛苦了,休息一下。”
她想了想,道:“下午叫孫蓉來見我。”
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
用完午膳後,阮箋雲又小睡了一會。
宮裡規矩多,她今晨起得比在府中時早了不少,午睡也能補補精神。
才洗漱完不久,周英便領了人進來。
圓鼻圓臉,頰邊黑痣,正是孫蓉。
“奴婢見過皇子妃。”
旁邊的青霭立刻上前一步,威嚴糾正:“是主母。”
孫蓉斜眼瞟了她一下,還是跟着改口了:“奴婢見過主母。”
阮箋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孫姑姑快起來吧。”
孫蓉發間已有銀白,想來也是上了年歲,然而臉上皺紋比起孔嬷嬷卻是不多見,身形飽滿,氣色也紅潤,想來日子應是過得很滋潤。
一下被她拔高到“姑姑”的位置,孫蓉當即眉開眼笑,喜不自勝地站起身。
阮箋雲垂首啜了口茶,感歎道:“我與姑姑當真投緣呢,當時滿園子的人,唯獨姑姑瞧着最合我心意。”
“不想眼拙錯認了人,竟是我的不是。”
孫蓉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責怪呢?連忙道:“哪裡哪裡,都是奴婢辜負了皇……主母的期待。”
見阮箋雲性子這般軟,口氣又這般溫和,心裡不自覺更輕慢了幾分。
廚房換血那次,她還以為眼前這個年輕的主母有什麼能耐呢。
現在想來,不過是打了姓孔那老貨一個措手不及,一時機靈罷了。
這次找她來,還不是因着無法奈何那老貨?
阮箋雲接下來果然順她心意地歎了口氣。
“孔嬷嬷是宮裡出身,我對她,心裡總是有些懼怕的,姑姑您就和善多了,若是;”
她看着孫蓉,惆怅道:“若是姑姑管着這府裡,我也能安心許多。”
孫蓉在皇子府當了幾年的差,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當即朝阮箋雲磕了個頭:“奴婢願聽主母差遣,但憑主母吩咐。”
她想了想,最終一咬牙,低聲道:“主母可知,那老貨在府外有個侄子……”
阮箋雲故作驚訝地聽着,不時點頭附和幾句。
“……我們都懷疑,那老貨就是靠當掉府裡的東西去供她那個癞子侄兒,不然僅憑月錢,怎麼養的起那麼個賭鬼。”
孫蓉做出總結。
阮箋雲作出一副恍然的樣子,眼神還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被欺騙後的受傷與憤怒:“孔嬷嬷竟是這種人……”
“可是,沒有庫房的單子,如何讓她承認呢?”
“這好辦!”孫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奴婢之前有個相好的就在庫房當差,他祖宗曾經是古董商,有個對禦賜物件過目不忘的本領,奴婢去尋他,看他能不能找出庫房裡少了的東西。”
“當真?那便多謝孫姑姑了。”阮箋雲感激地道,又與她閑聊了幾句,把事情布置穩當後,才叫青霭送人出去。
孫蓉動作很快,用過完善後,便遞了一個手寫的單子過來。
阮箋雲目光落在那張單子上,唇角勾了勾。
—
孔嬷嬷今早起來時便忽覺一陣心慌,不知為何,總感覺要出大事。
她皺了皺眉,隻當自己多慮了。
誰知剛用過早膳,阮箋雲房裡的青霭便找來了。
“孔嬷嬷,”青霭揚一揚下颌,道,“主母有命,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