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耽擱,就又是一個時辰。
指尖的傷口明明早已止住了血,此時卻又因為主人冰涼的身體而散發出痛楚。
阮箋雲攥住指尖,神情木然,低垂的睫羽遮去了眸中情緒。
青霭輕輕道:“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應當是宮中有事,才耽擱了那麼久罷。
她不怪他,隻是今日與人鬥智鬥勇,又馬不停蹄地忙了一下午,實在有些累得撐不住了。
于是點頭,與青霭一道進了淨室。
—
天幕低垂,夜色無垠。
雨停了,稀疏星點挂在空中,顯出幾分黯淡。
蹄音在皇子府門口停息,時良立刻着人接過馬缰,替裴則毓提着燈引路。
“主子,是……”
“去後院。”裴則毓簡短道,餘光順便一掃。
門口的人換了。
想來應當是她的動作。
時良欲言又止:“後院來人了,說是皇子妃已經歇下了。”
裴則毓腳步一頓,微微蹙眉。
這麼早?
比起她在宮中睡的時辰,早了至少一刻鐘。
眼神越過前廳,倒映出後院寂寂燈火,整個院子被籠罩一片昏黃之中。
心中不由生出一個念頭。
莫非……她是為了躲自己,才故意這麼早就寝的?
念頭升起,腳步也随之轉換了方向。
在宮中時,兩人是被迫睡在同一張床上。
她若還未做好與自己親近的準備,他也不急于這一時。
“去書房。”
時良領命,朝下人吩咐了幾句。
阮箋雲沐浴出來,坐在妝鏡台前,透過銅鏡,瞧見青霭郁郁寡歡的臉色。
“怎麼了?”她溫聲道。
青霭吞吐半晌,才道:“殿下回來了。”
阮箋雲一怔,當即起身要去屏風裡:“當真?陪我換件衣裳,我們出去接殿下……”
見此情形,青霭心中更是不忍,狠地一咬牙,跪了下來:“姑娘……殿下回來後,就徑直去了書房。”
聞言,阮箋雲眼睫輕顫了顫。
她如同被抽了法條的偶人,動作一滞,緩緩坐回妝鏡台前。
嗓音缥缈,仿若呓語:“……是嗎?”
歎了口氣,伸手将青霭從地上拉了起來:“傻丫頭,跪什麼,地上涼。”
青霭瞧見阮箋雲平靜的神情,心裡更是一揪一揪的疼。
她自小跟在阮箋雲身邊,知道自家姑娘素來便是個能忍的,往往心裡越是難受,表情越是平靜。
心裡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幸好殿下無緣大寶,不然等真坐上了龍椅,姑娘今夜的處境豈不和冷宮裡妃子差不多?
阮箋雲不知她在想什麼,隻揉了揉青霭的頭,溫聲道:“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
青霭熄了燈後,便輕輕将房門掩上了。
阮箋雲翻了個身,平躺在被褥裡,兀自望着頂上的床帳發神。
唇角自嘲地勾了一勾,虧她還以為裴則毓心裡也是願意的呢。
如此想來,在宮中時也是因為沒收拾偏殿的緣故,他才被迫與自己睡在同一處吧。
今日之事,着實怨不到他身上。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将不該有的期待強加在了裴則毓的身上。
想通之後,她心情反倒還舒暢了許多,眼皮也漸漸發沉。
裴則毓不來也好,她一人在房裡,總歸還是要自在些。
至于圓房一事……
若裴則毓不着急,她也沒什麼可急的。
—
晨起,青霭伺候她梳妝。
“姑娘,殿下說來與您一道用早膳。”
阮箋雲昨夜睡得不安穩,困倦得睜不開眼睛,此時聽她說這個,也隻是應了一聲。
青霭端詳了她片刻,還是決定不去遮她眼下的青黑。
殿下若看到姑娘滿臉倦色,說不定會更憐惜姑娘幾分。
裴則毓如約來了,兩人分坐兩邊,平平淡淡地用完了一頓早膳。
注意到她眼下的痕迹,溫聲道:“昨夜睡得不好嗎?”
他不說昨晚宿在書房的原因,阮箋雲便也不主動提及,隻是微笑道:“勞殿下惦念,還好。”
裴則毓動作一頓,莫名覺得她好像對自己又回到了剛成婚時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