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箋雲洩力,認命地伸出另一隻手。
就知道騙不過他。
裴則毓收回目光,接過她遞來的手,虛虛攏在掌中,垂目看去。
這一看,卻是忍不住擰緊了眉。
雪白的皮膚上,赫然是一片被人用力攥過留下的淺紅。
極緻的色彩對比,讓人忍不住生出施虐之心,隻想将這紅色烙印得更深一些。
裴則毓側身從暗格裡取了巾帕,就着水囊裡的水濡濕後,細細地沿着阮箋雲腕上的痕迹擦拭起來。
原本微微灼熱的痛意因着清涼的水緩解了許多,加之他手法輕柔,阮箋雲竟詭異地感到了一絲舒适。
她正暗自享受着,忽覺腕上一涼,随即猛地一痛。
“嘶!”
一時沒忍住,唇齒間溢出一絲痛呼。
下意識抽回手,隻見原先那片嫣紅之中,赫然多出了一個分明的齒印。
阮箋雲疑心是自己看錯了,用力閉眼再睜開,卻見那枚幻覺中的齒印并未消失,反而因為淚水的洗禮,看得更加清楚了。
一時茫然轉頭,對上裴則毓漆黑的眼珠,讷讷道:“殿下……”
他原來……這麼生氣嗎?
都要通過咬她來洩憤了。
原本的不快在對上那雙茫然水潤的眸子後,幾乎立刻便散去了大半。
裴則毓心底哼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将那隻帶有他烙印的手撈進懷裡,指尖沿着自己的齒印勾勒。
沒得到回應,阮箋雲也不敢再開口,隻默默任他折騰自己的那隻手。
半晌,車廂裡才響起一道如沐春風的聲音。
“夫人很怕我?”
面對别人的惡意時明明冰雪聰明,立時就能做出反擊,但被自己無理由地咬了一口,卻一點也不生氣。
脾氣綿軟得像面團做的,搓圓捏扁也不反抗。
難不成是怕他怕成這個樣子了?
……在她面前,自己一直隐藏得很好啊。
一直等着他發落的阮箋雲聽到問話,立時搖了搖頭。
她不怕他,隻怕他生氣。
生氣傷身,不好。
想了想,輕聲道:“我……對殿下很愧疚。”
“嗯?”
仿佛是從鼻腔裡發出的聲音,帶了一絲柔軟的沙啞,聽在耳朵裡,隻叫人覺得臉紅心跳。
阮箋雲不自然地揉了下耳尖,接着道:“今日我對殿下,有很多對不住之處。”
“比如出門未和殿下說;比如對狀元郎笑,接下來明明看到殿下卻把窗關上了;比如……沒告訴殿下關于陸信的事。”
她倒豆子一般說完,說到最後,才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裴則毓明明沒問,她怎麼全一籮筐交代完了?
昏暗中,有衣料窸窣響動的聲音。
身邊的人似是坐直了身子,離她更近了幾分,她能感覺得到有熱意靠近。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夫人不需要對我愧疚。”
那人聲音溫和醇厚,在狹小的車廂内令人聽得分外清明。
“外出是夫人的自由,無需與我報備。”
“隻是我會擔心,如若你主動說,我會很高興。”
“對狀元郎笑……那也是夫人的自由,更是他的榮幸。”
“隻是希望夫人下次見到我時,也能對我笑一笑,然後再關窗就好了。”
“至于陸信……”
指根傳來柔緩的力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與她掌心貼近,十指相扣。
“是我失職,從未問過夫人家裡的事。”
“不知此時悔改,可還來得及?”
阮箋雲整個人如陷雲霧,除了點頭,其餘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心底仿佛有牛乳做成的河流緩緩流淌,浸潤着她心田的每一處,令她的心軟成一塊松軟的糕點。
從未如此慶幸,與她共度一生的,是身邊這個人。
“夫人可有小字?”
“有,”阮箋雲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小時候,外祖喚我綠卿。”
不似尋常女兒家溫柔典雅的小字,她的小字也是和人一般,有着堅硬固執的骨骼。
“綠卿……”
從前時常被人喊出的小字,此時被裴則毓喊出口時,卻多了絲不明不白的缱绻。
仿若含在舌尖,被人悉心呵護後,再從唇齒間吐出的一般。
她無端覺得兩頰燥熱,有些後悔将小字告訴這人了。
裴則毓低笑一聲,道:“以後,我也這麼喚夫人,可好?”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幾乎将她全然籠罩在了自己的胸膛裡。
身後是車壁,身前是他逐漸逼近的胸膛,阮箋雲避無可避,隻得被迫承受不屬于她的熱意。
那人垂下頭,堪堪将距離維持在離她耳尖一寸之距,随後,朝着她耳尖徐徐吹了口氣。
“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