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咕咕”叫了兩聲,用頭蹭了蹭她的指腹。
阮箋雲唇角笑意還未收回,忽得皺起眉頭,“嘶”了一聲。
白天跪得久了,此時夜晚溫度驟降,兩膝上的痛楚驟然發作,甚至比白日更甚。
她一時撐不住,隻得倚坐在榻上,用掌心輕輕按揉着膝蓋邊緣,指望這疼痛能稍微減緩些許。
鴿子漆黑的眼睛裡清楚地倒映出了她蹙眉的模樣,撲閃着羽翅從窗外飛進來,落在她的膝側。
阮箋雲忍着痛,随手撿了兩枚桌上的花生,剝開又壓碎,攤在掌心朝它靠近。
“我沒事,”她微微笑着,溫柔地望向鴿子,“吃完了就快些回去吧,你主人會擔心的。”
鴿大受震撼。
世上怎會有如此善良的人!
面前的這個人類,比起書房裡那個黑心的地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啊!
它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阮箋雲掌心中的花生碎,随即毅然決然地背過身,朝着窗外飛去。
縱然很想吃花生碎,但還是把如此的美味留給這個看着很痛的人類吧!
書房的窗敞着,夜風習習,從樹梢卷進屋裡,帶進一絲涼意。
窗台邊傳來“撲棱撲棱”的聲音,裴則毓正在紙上寫着什麼,頭也不擡,隻淡聲道:“回來了?”
直到最後一個字寫完,才擱下手中的筆,撩起眼皮看它:“她怎麼樣?”
鴿子跳了兩步,腳爪落在他的大腿上,低頭狠啄了幾下裴則毓的膝頭。
它沒收着勁,這幾下也夠人受的了。
裴則毓吃痛,面色沉得要滴出水來:“你真當我不敢炖了你?”
鴿子無奈,隻能把頭朝着窗外“咕咕”了兩聲,再低頭在他的膝上啄了兩下。
裴則毓動作一頓,有些反應過來。
“她膝蓋很痛?”
鴿子再次“咕咕”叫了兩聲,似是一種肯定。
裴則毓垂下眼睫,回憶起白日在殿上見到的場景。
自己來之前,她跪了多久?
隻記得她起身時,好像都有些站不穩了。
沉默片刻,倏然起身,朝門外喚了一聲“時良”。
時良應聲進來:“屬下在。”
“你去将宮中賜下來的藥油拿去皇子妃院裡,”裴則毓道,“不要說是我吩咐的。”
好端端的,要什麼藥油?
時良二丈摸不着頭腦,但裴則毓既吩咐了,便隻應了一聲“是”,轉身去尋藥油了。
見時良照自己說的去做了,裴則毓才收回目光,将方才寫的東西卷起來,塞進綁在鴿子腳爪上的信筒裡。
“做得不錯,”他難得誇獎了鴿子一句,道,“你可以走了。”
鴿第二次大受震撼。
就這?
就這麼輕飄飄一句,便抵了它的谷粒?
它方才可是舍棄了花生碎過來的!
“還不走?”裴則毓挑眉,眼神明晃晃帶着威脅。
鴿子委屈地“咕”了一聲,含淚轉身,撲閃翅膀飛出了窗戶。
它詛咒眼前的這個人,永遠讨不到後院那人的歡心!
—
“姑娘,”青霭走進卧房,“周英說……啊!”
她被阮箋雲膝上觸目驚心的青紫吓了一大跳,幾步跨至她旁邊,再擡頭時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是怎麼弄的?”
阮貴妃之事為皇家辛秘,若傳出去恐怕聲譽不保,侍女長随一律不得入内,隻能在殿外等候,青霭自然不知鳳儀宮中都發生了什麼。
“無事,隻是今日跪得久了些,”阮箋雲輕聲安慰她,“幫我去找周英拿些藥油吧。”
“周英……周英方才便送來了。”青霭聞言如夢初醒,立刻在周英方才遞給她的藥簍裡翻找起來。
冰涼的藥油甫一接觸到皮膚,便帶來劇烈的刺痛,阮箋雲緊咬着牙,不讓自己溢出痛呼。
她為了轉移注意力,接着青霭方才的話問:“周英剛剛送來了什麼?”
“送了些尋常備着的藥品,還特意囑咐奴婢,說是治跌打扭傷的藥油也在其中。”
青霭十分慶幸:“幸好她送來了,也給姑娘用得及時。”
其實細究起來,周英送藥油的時機頗巧。
但阮箋雲此時忍痛忍得辛苦,也無暇顧及,隻當是巧合。
這藥油當真管用,青霭替她揉按完,膝上原先的脹痛便消去不少,她總算能舒出一口氣。
“對了,姑娘,”青霭扶她躺下,臨吹滅蠟燭前,又想起來,“周英問您可想喝炖鴿湯?說是鴿湯最宜女子食用,于益氣補血均為上乘。”
阮箋雲一年四季都手足冰涼,每逢月事,更是腹痛到面無血色,幾次險些都昏阙過去,把青霭吓得夠戗。
阮箋雲原是無所謂吃什麼,但想起方才那隻白雪可愛的鴿子,便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她内心隐有預感,那隻鴿子會再一次來到她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