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疑問,語氣卻是平平。
阮箋雲自然不可能讓裴則毓難做,便垂首應道:“兒媳一切聽憑父皇,母後吩咐。”
縱然剛剛才被皇後為難過,舉止禮儀仍是合規合矩,面上平靜恭順依舊,不見絲毫不滿情緒。
成帝坐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便多了幾分贊許。
不錯,這丫頭身上倒真有幾分阮玄身上的靜氣。
“那好,你與老九先在殿中小坐一會,朕這便派人将太子請來。”
落到“請”字時,不知有意無意,字音咬重了幾分。
皇後坐在一旁,正擔憂裴則桓的身體,聽到成帝的話也沒注意到。
倒是裴則毓聞言,垂下眼睫,并未說什麼,隻是單手摩挲着阮箋雲的手。
入夏之後,她體溫總算高了些,再不像春日裡那般手腳冰涼。
—
“側妃,側妃?”
侍女一連喚了好幾聲,楚有儀才回過神來。
她低低應了一聲,将木梳擱到妝奁裡:“什麼事?”
“鳳儀宮傳話,命太子即刻前去觐見。”
“現在?”
秀氣的眉微微蹙起,楚有儀側頭望了一眼拔步床,床帳層層疊疊垂下,遮住了裡面的人影。
那人躺在床上,身體微微起伏,正陷入沉眠。
“可殿下還在睡……”
以她對母後的了解,母後是斷不可能舍得此時叫裴則毓起來的,巴不得他多休息會。
若不是母後,那便隻能是陛下了。
“可有說是什麼事?”
侍女迷茫地眨了眨眼:“奴婢也不知,隻聽到傳喚,便來禀報了。”
楚有儀其實心中有些預料,此時前來,若不為昨夜迷情藥之事,又能是什麼呢?
她垂下眼,慢慢應了一聲:“你下去吧。”
“是。”
侍女領命,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隻是走出殿門,心裡仍在犯嘀咕。
今早醒來,側妃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起床後便怔怔坐在床邊望着太子出神,險些忘了去看公主。
還是聽到公主哭了,才如夢初醒般過去的。
轉念一想,又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
許是昨夜被太子殿下折騰得夠嗆吧。
或許他們東宮,很快又能多出一個小皇孫了。
殿内,楚有儀仍在妝鏡台前坐着。
許久,才緩緩起身,無聲地走到床前。
她沒撩開床簾,隻是木木地立在那裡,身形單薄纖細,神色晦暗不明,恍惚一看,如同聊齋裡的美人像,十分驚悚。
她目光在熟睡之人的臉上不住流連,從寬廣的額,到高挺的鼻梁,還有抿成一條直線、嚴肅到近乎苛刻的唇。
默默注視了他一陣,最終還是出聲喚道:“殿下。”
尾音帶着克制不住的微顫。
裴則桓睡夢中警覺性依舊靈敏,聞言立刻便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掙紮了片刻,才看清面前立着的人影。
“側妃……”
許是睡眠不足的原因,他頭有些痛,語氣不自覺便帶了些許不耐煩:“何事?”
楚有儀道:“陛下召見您去鳳儀宮。”
聽到是成帝召見,裴則桓立時便清醒了。
他從喉嚨裡應了一聲,伸出手去,要楚有儀伺候他起床。
楚有儀立在床前,一動不動:“臣妾去叫侍女為您更衣。”
裴則桓剛醒,思緒正混亂,加之心裡惦記着成帝的事,也沒察覺到哪裡不對勁,含糊允了。
到穿戴好衣裳,才覺出幾絲不對。
今日的側妃,似乎有些奇怪。
并非往常輕柔地将他推醒,起來後也沒有殷勤地為他忙前忙後,就連衣裳都是讓侍女幫他做的。
要知道,這種事她平日裡最愛親力親為。
但他早便對此有微詞,隻是礙于她側妃的面子才一言不發罷了,如今這樣,倒正合他意。
于是也沒多加在意。
畢竟,他的心思,也從未放到她身上過。
裴則桓走時,甚至并未和楚有儀說一聲。
楚有儀坐在房中,呆呆望着窗口,一言不發。
縱使心中早有預料,猜想得證時,心也不免如同鈍刀割肉,拉扯出斷絲裂帛的痛楚。
除此之外,還有無法抑制的反胃,令她幾欲作嘔。
昨日深夜,裴則桓被侍從扶回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