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章接到章女士的電話時，就知道大事不妙。

起初她不想接，對面锲而不舍，一個接一個，她隻好硬着頭皮點擊接聽，果不其然，對面大喝一聲，宛若獅子吼，“林念章，你現在在哪？”

她擡眼看向李聽雨，“我和我朋友在外面玩。”

“玩？叫你去相親，你倒好，剛見面就和别人吵架，剛要不是你趙阿姨跟我說，我都不知道你現在這麼猖狂！”

林念章不想說話。

“你給我回來，快點！今天除夕我不想氣到做不了年夜飯。”

林念章瞬間像洩了氣的氣球，她還未來得及挂斷電話，對面“啪”一聲提醒她此刻章女士是真的處在憤怒狀态。

她抓起單肩包，起身和李聽雨道歉，“對不起，聽雨，家裡有事，我必須馬上回去一趟。”

李聽雨丢下手中的麥克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擺手，“今天和你一起玩很開心，過幾天再一起出來玩，可以嗎？”

李聽雨點頭，“當然！随時奉陪！”

林念章走出包廂，眼神望向李微意同學的那邊，停留幾秒鐘，轉身朝樓下走去。

“叮”一聲，電梯門在她眼前開啟，她緩緩走出電梯，吸氣又吐氣，她不敢想象待會章女士會如何罵她。

但她知道，一定會有一堆打壓和貶低的話等着她。

她拿出鑰匙打開門，家裡一片安靜，她小心翼翼走進去，入眼就是章女士一聲不吭，臉色鐵青的坐在沙發上。

“媽。”她輕輕喚了一聲。

“别叫我媽，我沒有你這麼不聽話的女兒。”

果然，又來了，林念章心裡一陣惱火，小時候就經常這麼對她，擱以前，她聽到這話，感覺和天要塌下來沒什麼區别。

可是，現在她都已經22歲了，可以自己賺錢不依靠父母給錢過日子。

她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留媽媽一個人在家，但她想到過年期間，媽媽在廚房忙得打轉，又不忍心。

“媽，你别生氣了。”她走到章女士眼前，從包裡取出一沓錢，伸到章女士手邊。

“我沒來得及給你準備新年禮物，這個是我的心意。”

章女士别開臉，“别以為用這招，我就能原諒你。”

哎，有戲，林念章連忙把錢塞到她手裡，“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和那個男人真的不合适。如果你覺得在介紹人那裡丢了臉面，我可以說聲對不起。”

章女士瞪了她一眼，“說得輕巧，這要是傳出去，以後誰還敢給你介紹對象，你爺爺奶奶那我怎麼交代？”

“我可以自己解釋，你别那麼操心，我心裡有數。”林念章坐到她旁邊，拿起茶幾上的沙糖桔放到手中把玩。

“你以為現在年輕，時間過起來可飛快，沒幾年你都要30了，你以為女人的青春不寶貴，年紀大了好男人都輪不到你挑了，你外婆村裡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叫婷婷吧，她上個月生了個兒子。”章女士轉過身，喋喋不休，開始數落她。

聽得林念章眉頭緊皺，“媽，爸爸呢？”

“他同事打電話叫他出去釣魚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來。”章女士頓了頓，回過神來，“你别給我轉移話題，這個男的家裡條件很不錯，媽媽和我認識，都是老師，他爸爸是做生意的，家裡住别墅，你要是和他在一起，都不用在外面打工了。”

林念章閉上眼，咬着牙，暗示自己“别氣别氣，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好了。”

不行，還是忍不住，她歪過頭，盯住章女士的臉，“媽，你覺得你的婚姻幸福嗎？這麼多年，你怎麼過來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累嗎？”

簡單幾句話直接噎住章女士，她的嘴唇顫了顫，張開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每次看你做完菜累得沒胃口的樣子，我都很想問你，為什麼不讓爸爸來做？為什麼做女人這麼辛苦，又得出去上班，又得操持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你付出這麼多，最多換來一個好女人的稱号，但是你覺得值得嗎？”

林念章一股腦把自己藏在心裡許久的話像倒豆子一般全部說出來，章女士顯然是沒想到她如此直白犀利，把她這麼些年來受的委屈攤在明面上講。

她的眼中淚水在打轉，但還是梗着脖子說：“那有什麼辦法，每個女人都是要結婚的，我苦就算了，但我希望你擦亮眼睛找個條件好的，以後就不用再受這麼多苦。”

林念章差點被氣笑，“你是老師，有穩定的經濟收入，還不是單純的家庭主婦，要是你賺不到錢，你想想日子得難過成啥樣，每一分錢都得向别人伸手要，别人打你罵你，你都隻能受着。小時候一直讓我努力讀書，考個好大學，怎麼我一畢業，你就隻會強調讓我找個好人家？我就不能自己努力賺錢過好日子嗎？”

“我是為了你好，哪有女人不結婚的？趁年輕好好挑，等年紀大了，就是别人挑你了。”

簡直冥頑不靈，林念章無奈地搖頭，她冷哼，“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是個女兒，不是你想要的兒子，你恨我，所以想我早點嫁人，你放心，過完年我就走，不留在這礙你的眼！”

“啪”，林念章的臉被打偏，尖銳的痛從她臉上蔓延開來，她擡起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呆愣住的章女士。

“你滿意了？”她站起身來，邁開腳步，又被章女士拉住手臂，“念念，我……”

“讓開，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林念章毫無感情地瞥向章女士。

“媽媽不是故意的，念念。”

林念章大力揮開她的手，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門并反鎖。

這是第一次，章女士打她耳光，小時候她做錯事，章女士會罰她抄詩歌，或者打她的手心。

從來沒有哪一次會打她的臉，林念章的心痛得快要撕裂了，雖然她對媽媽某些做法有些怨言，但沒有想過有一天兩個人的關系會變成這樣，像兩隻刺猬，一靠近就會豎起全身的刺紮向對方。

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世界上最親的兩個人要這樣互相傷害？

眼淚模糊她的視線，她踉跄走向自己的床，任憑淚水從眼角落下，掉在枕頭上，化作一團濕，陪在她左右。

再次醒來，已經是五點多，林念章的手機響起，她拿起來一看，竟然是表哥蘇鏡澈打來的。

“念念，你開下門，我在你家門口。”

她連忙掀開被子，打開房門，穿過客廳，家裡一片安靜，看來章女士已經去奶奶家了。

打開門，穿着黑色羽絨服的蘇鏡澈探出臉來，一段時間沒見，他看起來越發精緻，微長的劉海被梳成中分的樣式，露出立體的眉眼。

他揚起手中的車鑰匙，“大舅媽說你在家睡覺，讓我來接你。”

林念章反應過來，“哥，你先進來坐會，我收拾一下。”

她的眼睛脹痛，她知道一定腫了起來，轉身去冰箱取出冰塊，往眼皮上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