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早,段知微正準備煮一鍋湯圓當朝食,金吾衛的武侯卻到了食肆,也不知道跟袁慎己說了些什麼,他蓦地站起來跟食肆衆人道别,而後陰沉着臉走了。
蒲桃回房間換下了銀紅色并蒂蓮襦裙,穿上一件尋常灰色小夾襖出來。
段知微正張羅衆人吃朝食,看她換了衣服因問道:“正月初一,為何不穿新做的衣裳。”
蒲桃挑了朵最大的小桃花戴上道:“朱娘約我去八字娘娘廟前的集會逛逛,據說她的族人捕了隻小年獸,朱娘叮囑我不要穿紅色衣裳,會吓到年獸。”
這八字娘娘廟附近可真是個危險的地界,段知微默了一默回她:“......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蒲桃朝食也沒吃,開開心心晃着膀子走了。
餘下幾人圍着火爐吃了碗湯圓,芝麻糖餡順着光潔糯米皮流下來,很是香甜可口。
吃完甄回便回房去念書了。段大娘搗鼓了一早上的妝,粗黑闊眉,眉眼雙頰塗得通紅。
她說話又愛眉飛色舞,于是段知微就見她兩短粗眉毛像蛾子翅膀在舞動,似乎帶着一絲好笑。
段知微低頭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正欲站起身洗碗,卻被段大娘拉住,要上街好生逛上一圈。
大年初一外頭定然遊人如織,樂遊原賞梅花,曲江畔敲雪竹,東西兩市作為長安的CBD,那就更不談了。
段知微不太願意,難得食肆休息,她準備窩在火爐邊,磕着瓜子喝着紅棗茶,翻幾本志異故事打發時間。
阿盤也想起身回屋,同樣被段大娘攔住,說正月初一便待在食肆有何意趣,把兩人一道薅上驢車,浩浩蕩蕩向着東市進發了。
不出人的意料,東市人山人海。
越往東市的中心越繁華,地段越好,商鋪越多,人流越大。有氣勢恢宏的酒樓,裡頭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酒菜香。還有服裝鋪子,為了招攬客人,門口挂着幾匹上好的布匹,有那杏雨梨雲樣式的,魚書雁帛樣式的。有胡人師傅赤膊甩着手上的面團,手腳麻利的填進餡料,撒上芝麻,放進爐子裡烘烤。
其中一個攤子特别打眼,一群人圍着,圈得裡三層外三層的。
段知微好不容易擠到了裡頭。隻見一個異族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在地上鋪了張精美的波斯毯子,攤子四周鑲着金邊和大棕榈葉,中間印着大朵大朵縱情開放的大馬士革月季和波斯梨花,看着華麗又名貴,擱到現在能放進蘇富比拍賣。
他先雙手合十默念了些什麼,而後熱情的向一位圍觀的娘子發出邀請,示意她走上毯子。那娘子先是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步搖,與她同伴的幾個笑鬧着把她往前推,她臉上帶着些好奇和不安,最終還是半推半就的邁上了波斯毯子。
霎時間,毯子的月季和波斯梨花仿若有了生命,争着抽芽往上生長,在波斯毯上競相綻放,風過,落紅成陣。引得四周一片叫好聲。
這就是傳說中的幻術嗎,段知微看得震驚,夾雜在人群間瘋狂的鼓掌。
在東市逛了一早上,大家都有些餓了,段大娘跑去買了幾個炸油餅給大家分了一下。
炸得金黃的圓圓的油餅,還冒着熱氣,段知微咬上一口,炸得火候剛剛好,脆殼酥得掉渣,裡頭是蔥拌白蘿蔔餡的,隻是調味稍顯寡淡。
也能理解,畢竟過年,各色調味料價格也漲了一截,段知微每每撒鹽的時候都頗有些肉疼。
段大娘美美買了一籃子絹紗頭花,加上幾個香氣刺鼻的香合,阿盤則是買了些彩色絲線,段知微則是進了幹果鋪子。
新鮮櫻桃價貴,昨日袁慎己送了些來,把她饞蟲勾了出來,今日正好見到幹貨鋪,忙進去買了些撒着晶瑩糖粒的櫻桃脯、櫻桃幹,還有一種叫做椒鹽櫻桃的鹹甜口的幹果,想是因為果子酸澀,狠狠泡了幾日糖水,甜得段知微有些倒牙。
該買的都買了,該逛的也都逛的差不多了,段知微就要喊其餘二人回食肆,沒想到段大娘忙拉住了她道:“等等。”
爽朗的段大娘難得忸怩了些,段知微好奇道:“還有何事?”
段大娘看了回地,又看了回天:“聽聞東市那價值一貫錢的浮光錦......”她趕忙補充道:“老身隻過去湊個趣兒,又不買......”
段知微:“長姑你這樣雲想夾缬的胡女美人會傷心的。”
段大娘有些讪讪:“老身就看看,真不買。”
段知微隻好一邊随着她往東市尾部走去,一邊給她畫餅:“待食肆生意好了,莫消說一貫錢的織錦,你要那蘇繡也不是不能買。”
餅畫多了的結果就是旁人開始敬謝不敏,段大娘并不接她的話,而是一氣兒拉着她跟阿盤往前走。
明明是過年,東市尾特别蕭條,幾家酒肆果肆衣帽肆都沒開門,隻有一個老媪踹着手坐在胡床上曬太陽。
浮光錦在哪兒呢?搶破頭的長安仕女又在哪兒?
段大娘忙走過問老媪,老媪打量她兩眼道:“前些日子便被官服模樣的人帶走了,想來是惹了些官司。”
段知微莫名松了口氣,段大娘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