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童博這麼說，趙雲身形一頓，緩緩起身，停下了動作。

童博暗暗松了口氣。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童博擋在趙雲眼前，将她的視線與尹天雪隔絕開，“見了面就吵，跟點了炸藥桶似的，”他試探道，“你們之前是不是就認識？”

趙雲聞言眼神遊移不定，撇過頭去，沒有正面回答童博的問題：“看不順眼罷了。”

這不作回答的回答，童博已經明白了。

尹天雪那邊，也許是不久前服用了隐修湯藥的關系，亦或是劇烈運動真的排解掉了她體内淤堵的些許邪氣，雖然情緒波動比較大，她的身體竟不似之前每次發作後的虛弱。

春花習慣性地搭上了尹天雪的脈搏。

那脈搏是有些快，但力道卻強勁了一些，不似以往舊疾發作後，仿若棉花浮在空中般的渺茫軟綿。

嘶……看來天雪是得多動動……成天悶在房裡真不行……

“天雪，你衣服髒了……”春花掀起她的衣角，那上面好像不隻是髒了，還……散發着某些不知名的味道，春花遠距離嘗試着聞了聞，“阿嘶……”該不會……

“雲姐……”春花幹巴巴道，“你這拖把之前拖過什麼啊……有股……味兒啊……”

“咳……”趙雲略帶心虛地清了清嗓，看看天看看地，猶豫了半晌，正欲回答，卻被尹天雪打斷了。

“你别說了。”尹天雪黑着張臉，“我不想聽。”

“啊哈哈哈，對對對，不想聽就别聽啦～”春花心裡暗罵自己不該多嘴，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笑道，“天雪，我帶你去換身衣服吧～”

不遠處，注意到這裡動靜的童戰豆豆等人已經朝這邊趕了過來。

尹天雪暫時不想再見童戰，她急忙點頭，示意春花快些帶她離開。

春花會意，跟趙雲打了聲招呼。

趙雲不情不願地撇嘴，冷着臉算是回應了春花。

春花也沒在意，抿嘴偷笑一記，對着童博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童博微微颔首。

他知道春花是要他什麼都不要說。

隻是，這尹家大小姐的确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方才驚鴻一瞥的詭異身法，一般的武學世家可習不得。

他望着被春花攙扶着走遠的尹天雪的背影，目光沉沉。

“好了嗎天雪～”春花端着泡好的果茶進屋，見換了新衣的尹天雪，不由眼前一亮。

“哇天雪!”她放下手裡的托盤，三步并作兩步蹦到尹天雪身前圍着她繞了幾個圈。“你穿豔色其實也很漂亮啊!”

說來也巧，尹天雪身上的這身衣服原是她買給春花的。下身輕盈的月華裙簡約明快，行走擺動間，宛若月色流光般柔和，配上水紅半臂和淺色上襦，整個人看着靈動活潑了不少。

不難想象春花穿上這身衣服有多可愛。

此時尹天雪穿在身上，鮮亮的顔色襯得她的氣色都紅潤了不少，雖沒有原先素色衣衫的高雅清麗，但更添幾分人間煙火之氣。

天雪怎樣都好看啦!

春花内心花癡尖叫～!

“這衣服本是給你的……”被春花的盛情誇贊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尹天雪埋頭理了理發絲。

“那有什麼，衣服本來就是給需要的人穿的嘛～”春花湊到她身邊貼貼，“再說了我們天雪穿這個那麼好看～怎麼不叫人賞心悅目呢～～”

春花的視線無意間掃過尹天雪的腰間。

見那裡正系着她做的那個粗糙的平安結。

“你居然帶着啊？”春花驚喜道。

這平安結相比尹天雪平日的衣着顔色要豔麗一些，今日這身衣裳，倒是搭配得尤為合适。

“嗯。”尹天雪輕道，“平安結嘛，本來就是随身帶着保佑平安的嘛。”

尹天雪退開兩步，在春花面前打了兩個圈。

平安結的穗子随着月華裙的裙褶一起劃過漂亮的弧線，和諧而輕巧地擺動，相得益彰、煞是美麗。

“喝點果茶再走吧～”春花起手替天雪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尹天雪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溫茶伴着甜甜的水果香氣淌入喉頭，熨帖了她的四肢百骸。

“噗……”蓦地，春花嗤笑一聲。

尹天雪疑惑地望向春花。

“沒事沒事……”春花擺了擺手，“我隻是忽然想起剛剛你和雲姐兩個人打架的場面……”

尹天雪面色一僵，一抹羞赧轉瞬即逝，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該說不說，方才她和趙雲的模樣，應該是挺滑稽的。

多少年了……她好像從未如此荒唐過……今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做出那麼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舉動來……

“叫你和童博看笑話了……”尹天雪歎氣。

“這有什麼。”春花搖頭笑道，“我倒是覺得，這樣的天雪更真實，更招人稀罕了。”她握住了尹天雪的手，“把你的不開心發洩出來，它們就不會留在你心裡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尹天雪垂首，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的眸光：“可那樣……不好看……”

“傻瓜……”春花忍俊不禁道，“我們是朋友啊，你的好看與難看都見過，才能叫作真朋友嘛。”她舉手将尹天雪發間淩亂的流蘇簪子理順，“無論你是什麼模樣，都是我的天雪啊。”

尹天雪望着春花，不知何故鼻尖一酸，眼底竟是漾起淡淡的水霧。

“愛哭鬼尹天雪？”春花輕柔地抹了抹她的眼角，“跟豆豆比起來，你的愛哭程度也不遑多讓。”

尹天雪隻是看着冷冰，内心卻困縛着無處可去的熊熊烈火。她的柔情與憂愁、熱情與憤怒從不停留在表面，而是深深潛藏在這具纖細而美麗的軀殼裡。

那層覆蓋在她身心的冰霜是如此堅硬、高貴又拒人于千裡之外。

若想全然窺見她的真實，要麼打碎她，要麼點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