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的女子雙目湛湛有神,如月射寒江,臉龐端正,眉宇間英氣逼人。
若春花第一次見這畫中人隻是隐隐覺得親切,此番恢複了記憶之後,便是确信自己曾經見過她!
有個名字,在春花嘴邊回轉盤旋。
“我……應該是認識她的……”
“你的意思是……”童博詫異道,“你認識龍氏祖先的妻子?”
春花不确信地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天大的巧合。
就算關系再好的兒時夥伴,成年之後對于彼此九歲前的記憶都會變得模糊。
可對春花來說,地獄岩蘇醒之後的那段時光,她偏偏對于水月洞天的印象最深刻。
随着童天玄施下的十二根玄空針,她的全部記憶都被封鎖在了腦海深處,直到前些日子被尹仲解開,那些五百年前的記憶一天比一天更清晰起來。
而春花也一點點回憶起了這個自己在離開水月洞天時候,最舍不得的朋友——童天驕。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出的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是前段時間剛剛和自己小小的玩伴分離,如今卻在一張畫上見到了她長大後的模樣。
春花的手輕輕撫過畫中人的臉龐。
她的容貌與小時候相比差得并不多。
“她的名字……叫童天驕。五百年前,我和我爹離開水月洞天的時候,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春花道,“我想,她長大後曾經手持天蛟劍,與龍騰将軍并肩作戰過。”她蓦地小聲笑笑,“童【天驕】拿着【天蛟】劍……這劍名起的還真有她的風格。”
“原來如此……”童博靜靜地聽完春花的講述,兀自感歎道。
“所以……”春花側頭狡黠地看向童博,調侃道,“在你面前的本姑娘我,可是已經有五百多歲了哦。”她挑了挑眉,“有沒有點實感?”
童博一愣,忍俊不禁道:“多虧了你提醒,我還沒想到過這一點……”
“唔,那你現在知道咯。”春花得意道,“以後對我要尊重有加,知道嗎?我在童氏一族的輩分可是超級加倍!”她摩挲着下巴補充道,“按規矩,你得叫我祖奶奶噢。”
童博無聲地揚起嘴角,臉上的笑意染上幾分無奈,妥協中帶着些孩子氣地重重一點頭:“遵命,春花祖奶奶——”
那微揚的尾音帶着點兒暧昧的心甘情願,從童博嘴裡說出來倒像是在調情……
春花倒吸一口涼氣,連忙離他遠了一些,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别昏頭……
——有沒有搞錯啊……怎麼氣氛總是在往奇怪的方向走……把持住……春花你千萬要把持住!
把春花的反應看在眼裡,童博隻是沉默地俯首,一聲不吭地收拾起了地上散亂的字畫。
“那個……我去找我師父……”春花站起道。
“我陪你……”
“不用了!”春花拒絕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扭頭飛也似的跑出了門,就像是火燒屁股似的。
獨留童博一人,傻乎乎地抱着字畫,駐足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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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氏鐵鋪中,門家父女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沒過多久就把一家的行李都堆放在了馬車上。
“爹,你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呀?”門劍秋将最後一個包袱放進車廂,回頭問道。
卻見門大器沒有說話,隻是呆愣愣地望着門氏鐵鋪的招牌,背對着她偷偷抹眼淚。
“爹……”見此,門劍秋也鼻頭一酸,差點就忍不住要哭出來。
“沒事,沒事。”門大器擦幹了眼淚,擺手道,“我隻是想……你爹我沒學好你爺爺打鐵的手藝,一直說要傳承門家的技術,如今卻是一事無成。現在要離開了,恐怕門家一脈打鐵的功夫……要斷送在我手裡了……”
“你本來就沒什麼好傳承的了……”門劍秋一想到門大器打出來的一用就斷的刀劍,脫口而出吐槽道。
“啧!”門大器惱怒道,“怎麼跟爹說話呢!”
“哦……”門劍秋撇撇嘴,“我不說了……”
門大器翻了個白眼,又長歎一聲,看了看手裡攥着的皺巴巴的紙,咬牙切齒道:“都是這東西!要不是這東西,我門家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爹……”門劍秋疑惑道,“這是什麼呀?我記得是剛剛那個尹仲拿走的那塊玄鐵盒子裡掉出來的紙啊……”
“誰知道是什麼!寫了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門大器“刷拉”一下把紙撕成兩半,匆匆團成兩團,發洩似的竭力扔了出去,“也不知道老祖宗為什麼要藏這種東西在石竈底下,又不跟我們子孫後代說一聲……”
“的确挺難以理解的……”門劍秋颔首不解。
她其實很好奇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可被門大器剛才這麼一亂丢,找都找不到了……
“算了,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門大器兩手一攤,“我又不能下去問老祖宗……”
看着長籲短歎的門大器,門劍秋拍了拍他,安慰道:“沒什麼啦爹,至少……那個尹仲給了我們兩錠金子呢!再加上我們自己的積蓄,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不難呀。”她攬住他的肩膀,“隻要我們父女倆好好地在一起,去哪兒都能安家!”
“對!”門大器被女兒樂觀的發言振作了精神,“隻要咱們父女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走吧,爹!”門劍秋笑着鑽進了車廂。
門大器躍上馬車,揚了揚馬鞭。
馬蹄嘚嘚踩踏着地面,濺起無人問津的塵土。
這個冬夜,門氏父女突然地離開了雙喜鎮。
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因,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