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萬籁俱寂。
王家鐵鋪裡,幽幽燭火卻是此刻還未熄。
王力正兀自靜坐在冰涼的鐵匠爐子旁,身前正擺着一塊同樣冰涼的玄鐵。
——千年玄鐵。
不知哪來的一股風,竄進了屋子裡。
那燭火的影子搖曳得更厲害了。
王力昏沉的眼眸半明半昧,不知是恐懼、忐忑、心煩還是無奈。
半個時辰前,早已打烊了的鋪子裡,迎來了不速之客。
“咱們店已經打烊了,這位客人……”王力轉身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愣在了原地。
尹仲整個人站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唯獨一雙布着陰鸷的眼睛倒映着燭光,令人膽寒。
“你認識我。”他從王力的反應中敏銳地猜測道。
王力回過神來,連忙掩飾地笑了笑,語作輕松道:“禦劍山莊的尹二爺威名遠播,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朝尹仲恭敬作揖道,“不知尹二爺大晚上來我這破舊鋪子,有何貴幹?”
“哈哈哈哈……”尹仲低笑幾聲,“破舊鋪子?”他踱步向前,不緊不慢地環視四周,意有所指道,“這環境……的确破舊,可這破舊鐵鋪中藏着的打鐵匠,本事可是一流啊。”
“尹二爺說笑了。”王力把頭埋得更低了,“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鐵匠,手藝隻能算得上勉強混口飯吃,哪能入得了您的眼呐……”
尹仲面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冷聲道:“别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王力。”他随手拿起桌上鑄成不久的短刀,端詳道,“我記得你兒子王有财在禦劍山莊幹鐵衛吧……每個加入鐵衛隊的人,我都會把他們的家事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他眼中的厲色漸濃,手輕輕一揮,那把短刃眨眼間便釘在了王力腳尖。
王力登時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道:“尹二爺,不知有财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禦劍山莊了,請尹二爺莫要跟他一般計較啊……”
“還裝傻?”尹仲施施然坐在了長凳上,俯身靠近王力,低聲道,“你以為我真不清楚你是幹什麼的嗎?你爹應該跟你提過你一些事情。實話告訴你,我一直不喜歡你們王家的鐵匠。五百年前你的祖宗王野打造的那柄神龍劍,給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你知道嗎?”他的聲音愈發陰森,“我留着你們王家一脈的唯一理由,就是你們代代相傳的鑄劍手藝和天賦。”
忽然,尹仲又笑了起來:“至于你兒子王有财,那是純粹的意外。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兒子可比你有頭腦多了。”
“你别動有财!”提到自己兒子,王力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聲道。
“急什麼……”尹仲不甚在意地笑笑,“隻要你配合,你兒子自然會平安無事,我也不是那麼弑殺的人。”
“尹二爺……究竟要我做什麼?”
尹仲起身,将藏于袖袍的東西取出,放在了鐵爐前。
那是一塊看似平凡的烏鐵,可王力卻一眼認出了它的與衆不同。
他瞪大眼睛,喉頭幹澀地滾了滾,顫聲道:“千年玄鐵……”
那烏鐵隐隐散發的魔氣,令他毛骨悚然。
他陡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叮囑——千萬不要鑄造任何一塊具有魔性的鐵材,不僅會招來無妄之災,更會引發不可預測的人間浩劫……
“尹二爺……”王力不可置信道,“你是要我……”
“王力。”尹仲的雙眸猶如寒潭,映射出深不見底的凜冽,“我想,你一定從你長輩的口中聽說過……【幽冥劍】吧。”
王力渾身顫栗,險些癱坐在地卻被尹仲扯住了上半身。
“别那麼激動……”斑駁的影子在尹仲的側臉上跳動,他笑得如同一個幽靈,“這把劍本就是我的,五百年後,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你隻要好好地重鑄這把劍,我非但能保你全家老小性命無憂,金銀珠寶你也盡管開口,我不會虧待你的。”
“王力……不敢。”王力隻覺失魂落魄,好似堕入噩夢中無法醒來,“隻求家人平安……”
“那還不容易。”尹仲高興地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幹,我相信你。”
再回神,尹仲早就無影無蹤。
王力甚至懷疑方才發生的事情究竟是否真實。
可那千年玄鐵卻靜靜躺在他面前,提醒他,剛剛的一切都不是做夢。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他有的選嗎?
——他沒的選。
“哒哒哒哒……”
笨笨和瓜瓜搖着尾巴跑到了王力跟前,扒拉他的褲腳,支起上半身尋求他的撫摸。
王力僵硬的指尖動了動,俯身抱起了兩隻撒嬌的狗子,手掌無力地磨蹭它們的腦袋。
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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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劍山莊,春花的房間。
春花并沒有認床的習慣。
她在哪兒都能睡得着。
睡得沉了還會打驚天霹靂呼。
——這是她所承認的唯一一個缺點。
除此之外她簡直是完美的小仙女~
因此在禦劍山莊安睡對她來說并不困難。
更何況,尹仲給她準備的高床軟枕的确很舒服,側躺在床上還能看見塌前的那片漂亮的珠簾。
沾了枕頭沒多久,她便沉沉睡去了。
可今晚,不知為何,她睡得不踏實。
她一直在做夢。
夢裡的場景她并不熟悉,可奇怪的是,她一低頭,發現夢裡的自己竟大着肚子!
——媽耶,這是懷了?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識伸手去摸那肚子,詫異地感受到了肚子溫暖的觸感?!
——拜托!她隻是做個夢而已,要不要這麼真實?!
沒錯,春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可卻偏偏醒不過來?!
哎?
她這才看見自己右手正握着出鞘的天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