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鳳兒——”

一個婉轉的女聲正喚着她的小名。

“鳳兒——睡醒了就來吃飯咯——”

童尹鳳睜開了眼睛，在床上懶洋洋地伸了伸懶腰。

小手觸碰到了涼涼的東西，她仰頭去瞧。

——是娘為她做的珠簾子。

用了她家附近的小河邊撿的漂亮石頭打磨的珠子串連而成的。

真好看呀～

童尹鳳望着那被清風吹拂的珠簾，漸漸入神。

“鳳兒。”

童小蝶輕輕開門走了進來。

“來吃飯了。”她走到了童尹鳳床邊，不厭其煩地笑道。

“娘～”小小的童尹鳳牙都沒長齊，咧着嘴漏着風，黏黏糊糊地撒着嬌，擡起胳膊問娘親讨要抱抱。

童小蝶看着自家五歲的小娃娃，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善如流地将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鳳兒……”她憐愛地摸了摸童尹鳳的腦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童尹鳳總覺得娘親的臉色有些蒼白。

“娘……你不舒服嗎？”她小聲問道。

童小蝶怔愣片刻，似是掩飾什麼，垂眸笑着搖頭道：“娘的身體好着呢，沒事。”

“鳳兒，我們去吃飯吧？”

“好啊好啊!”小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很好轉移，童尹鳳摸着餓得扁扁的肚皮，脆聲道，“鳳兒好餓!”

童小蝶并不是注重規矩的人。

她的丈夫童尹仲也依着她。

甚至他們一家吃飯無所謂上不上桌。

譬如此刻，童小蝶帶着童尹鳳坐在了自家門檻上，一大一小都端着一大碗飯，飯上壘着高高的冒着油光的豬肉。

天邊，一輪明月高高挂起。

童尹仲卻還是沒有回家。

“娘親，爹爹呢？”童尹鳳問道。

“你爹爹啊……”童小蝶的臉色閃過一絲黯淡，須臾就被輕松的笑意所取代，“他忙去了。”

“他去忙什麼了呀？連飯都不吃嗎？”童尹鳳天真地問道。

“他吃飯，不過要晚點。”童小蝶解釋道，“所以我們先吃，吃飽了再等你爹爹回家。”

童尹鳳乖乖地點頭，低頭扒了口飯。

“娘，碗裡沒青菜。”

她看着碗裡一點綠意都沒有，不由想起了童尹仲平日裡的叮囑。

“爹爹說不吃青菜會拉不出屎的哦。”

“噗——”童小蝶差點被嗆到。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童小蝶不滿地用手指戳了戳童尹鳳光潔的腦門。

“鳳兒沒有胡說，爹爹真的這麼跟我說的。”童尹鳳打小就是個實誠孩子。

“那你說說，青菜有肉好吃嗎？”童小蝶問道。

童尹鳳搖了搖頭。

“那你要吃肉還是青菜呢？”她繼續道。

“嗯……鳳兒要吃肉。”童尹鳳老實回答。

“那不就成了。”童小蝶滿意地點了點童尹鳳碗裡的肉，“吃吧。”

“哦!”童尹鳳聽話地埋頭苦吃了起來。

“好吃嗎鳳兒?”童小蝶柔聲問道。

“好吃!”

“那……晚點爹爹回來問你晚飯吃了什麼，你怎麼回答呀？”童小蝶湊近女兒，期待道。

“鳳兒說……”童尹鳳觑着童小蝶的神色，仔細想了想，看了看空了一半的碗道，“吃了很多肉和很多青菜!”

“娘親就知道鳳兒最聰明啦!”童小蝶放下碗筷，展開雙臂，将童尹鳳緊緊摟在了懷裡。

好半天也不松手。

“娘?”童尹鳳有些疑惑不解，娘這次怎麼抱她那麼久啊？

不是她不喜歡，隻不過她還想吃飯呢，吃完飯了再抱也成呀～

可懂事的童尹鳳也不會拒絕童小蝶的擁抱就是了。

她安靜地縮在她的懷裡，一聲不吭。

“鳳兒。”童小蝶出聲道，“如果你爹爹回來太晚了，你會怪他嗎？”

童尹鳳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怎麼會呢，爹爹有自己的事，隻是晚一些回家，鳳兒怎麼會怪他呢？”

童小蝶忽而笑了。

“是啊。”她的聲音好像在微微顫抖，“鳳兒那麼乖，那麼善良，怎麼會責怪你爹爹呢。”

“娘?”童尹鳳覺得今天的娘親有點怪怪的。

“鳳兒，答應娘一件事好嗎？”

“好啊，鳳兒答應娘。”

“你就不問問什麼事嗎？”

“娘說什麼，鳳兒都會去做的。爹說好孩子就是要聽爹娘話的!”童尹鳳俏聲道，“鳳兒要做好孩子!”

“傻孩子。”童小蝶無奈笑道，“好孩子不一定事事都要聽爹娘的。”

“不用嗎？”童尹鳳困惑地歪了歪頭，并沒有理解童小蝶的意思，隻是拉了拉她的胳膊，催促道，“娘，你快說呀，你要鳳兒做什麼呀？”

“鳳兒，無論發生什麼事，”童小蝶遲疑着，仿佛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都不要離開你爹爹，好嗎？”

“當然好啦!”童尹鳳忙不疊應道，“鳳兒不會離開爹爹的!鳳兒要永遠和爹娘在一起!”

她笑得燦爛。

童小蝶卻笑得勉強。

可惜彼時的童尹鳳太小了，還無法窺見那笑容背後的苦澀。

“鳳兒，你真的能做到嗎？”童小蝶再次追問。

“當然能啦!”童尹鳳拍了拍胸脯，“這也太簡單啦!”

“哪怕……”童小蝶頓了頓道，“哪怕你爹爹犯了很大的錯，鳳兒都能原諒他，陪着他嗎？”

“犯錯?”童尹鳳又困惑了，“爹爹那麼厲害，也會犯錯嗎？”

“當然了。”童小蝶被尹天鳳的話逗樂了，“再厲害的人，都會犯錯呀。”

“犯錯了改正不就好了嗎？”童尹鳳想都沒想道。

“那如果……”童小蝶閉上了眼睛，掩去了眸底的不忍，“是沒有辦法改正的錯誤呢？”

“娘……”童尹鳳苦惱地望着童小蝶，“什麼錯誤是沒有辦法改正的呀？”

童小蝶忽然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