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童氏尹家小屋。

夜。

“二哥還是沒回來，是嗎？”

童尹季望着床榻上童尹鳳安眠的睡顔，沉聲問向坐在床邊的童小蝶。

“他回來得越來越晚了。”童小蝶的手溫柔地輕拍着童尹鳳的小肚腩。

“二嫂，你老實告訴我，二哥的邪功到底煉到什麼程度了?!”童尹季不禁擡高了自己的音量。

“噓。”童小蝶轉頭望了他一眼，提醒他童小蝶還在熟睡。

童尹季深吸一口氣，壓低了嗓音。

“二嫂……我們難道真的無法阻止二哥……”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童小蝶苦笑道，“不過是從明面上轉為了暗中偷偷進行罷了。”

“越是逼迫他，越是加快了他修煉的進度。”

“阿季，有的時候，你不得不相信天意……”

童小蝶望向窗外溶溶月色。

那淺淺的白好似落到了她的臉上。

童尹季忽然發覺童小蝶的臉色很差。

“二嫂……你是不是又用能力預知到了什麼?”他思索片刻道，“是關于二哥的嗎？”

他發現童小蝶的嘴唇仿佛是在顫抖。

童尹季隻覺自己的心涼了大半。

直覺告訴他，這預言并不會帶來任何好消息。

“小時候，娘親曾告訴我關于童氏一族不死魔神的傳說。”童小蝶的眼神缥缈，似是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憶，“我那時就很好奇，那個在童氏預言中會成為不死人，又修煉成魔的永生者究竟會是什麼樣的……”

她的眼眸裡噙着荒誕與自嘲的水光，在眼尾打着轉卻硬生生不肯落下。

“可我萬萬沒有料到，那個人，竟會成為我的丈夫。”

“二嫂……”一向能言善辯的童尹季，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不知道怎麼排解童小蝶心中的悲苦。

這就像是一個無解的結，越是拉扯，纏得越緊。

不管怎麼掙紮，最後好像都會走向無可避免的結局。

“從明天開始，要麻煩你幫我多多照顧鳳兒了。”

童小蝶忽然道。

“什麼？”童尹季眉頭緊鎖，心裡隐隐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二嫂，你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

“我……我隻是去找族長談一談……”

“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族長使用靈鏡預言未來?你們到底要謀劃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童尹季不可控地提高了聲音，又因童尹鳳無意的呢喃與翻身，再次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不知道，那麼頻繁地使用預言之力……會嚴重損傷你的壽命的!”

“我知道。”

對此，童小蝶倒是表現得格外平靜。

童尹季知道，她是做好了準備去迎接最壞的結果。

“二嫂……我知道你是想找出解救童氏一族的方法……但是……”他的視線觸及一無所知的童尹鳳，胸口止不住的怆痛，“你有沒有想過鳳兒啊?她該怎麼辦呢？”

“正是因為我想着鳳兒……才更要這麼做。”

童小蝶擡眼看着童尹季，眼底的破釜沉舟讓他心驚肉跳。

他突然猜到了她想做什麼，不由怛然失色。

“二嫂……你不會是想……”童尹季看看童尹鳳，又看看童小蝶，喉頭發緊，如遭雷擊。

童小蝶輕柔地撫上了童尹鳳的臉頰，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滿是愧疚的吻。

“如果我不在了，我想，鳳兒會是他最重要的人。”

“她的身上，或許還能保留他的最後一絲善意……”

“可以的話，我希望……鳳兒能成為那個萬中無一的破局者。”

“我不同意!”童尹季想也不想反對道，“鳳兒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是個孩子!”

他拼命想說出一些話阻止童小蝶。

“你這樣……這樣替她做了決定……就不怕她會怪你一輩子嗎?!”

“憑什麼……憑什麼?!”

“就憑她是我的女兒。”

童小蝶的口吻是如此的天經地義。

透着一股理所當然又攝人心魄的自信。

“阿季，你要知道，這已經不單單是童氏一族與龍氏一族的事了。”

“五百年後，神魔出世。”

“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又怎會顧惜凡人的性命?”

“我身為驅使靈鏡與天地溝通的神女，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到時候，多少百姓會家破人亡，多少家庭要分崩離析……”

“覆巢之下無完卵，作為一切源頭的童氏一族和龍氏一族又能走多遠呢……”

童小蝶觸碰童尹鳳的指尖不自覺地微微抖動，眼中淚花隐隐約約，嘴角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阿季，你覺得鳳兒，身為不死人的女兒，傳承他的天賦與血脈，真的能夠置身事外嗎？”

她悲恸而決絕的眼神直直望着童尹季，嘴裡說出的話甚至讓他覺得冷酷：“她當真就全然無辜了嗎？”

“阿季，她就算怪我又如何呢？”

“我不怕她怪我。”

“我隻怕她……重蹈她爹的覆轍。”

童小蝶深深呼吸，撇開眼，狠下心來不再去瞧童尹鳳那安詳純真的睡臉。

“哪怕童氏一族再無神女一脈之傳承……”

“這件事情，我都必須要去做。”

“這不僅僅是我和阿仲之間的較量……”

“這也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與天命的較量。”

“這或許更是童氏與龍氏僅剩的一線生機……”

“二嫂!”童尹季年輕的臉上浮現起澎湃的決意，“我和你一起!”

“阿季……”

“童氏一族也是我的族啊!”童尹季截住了童小蝶的話頭，那語氣不容置喙，“你不能阻止我為自己的家族而戰!”

“可是阿季，對抗天命的人，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呢？”童小蝶認真地提醒他，“你還小，不明白……”

“我明白的。”童尹季斬釘截鐵道。“我真的明白。”

“倘若一切都是天命所歸，二哥的野心還是堅如磐石，所有預言終将一一兌現……”

“哪怕隻有一絲絲掰動天機的希望，我都想試一試。”

“二嫂，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請你帶上我。”

“不然，就算我長命百歲，無恙到老又如何?恐怕到我死的那一天，都沒有辦法閉上眼睛。”

“這樣痛苦而充滿遺憾的一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請讓我，死而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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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切……是族長叔叔聯合族中長老們，和小蝶姨娘共同謀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