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尹仲疼得意識迷糊,隻是在憑借自己的本能行動罷了。
他眼神恍惚地望着春花,又閉上眼睛任由她處理自己的裂傷。
春花用棉布将尹仲胸前的鮮血擦拭幹淨,把金瘡藥小心翼翼地傾灑在了他猙獰的創痕之上。
尹仲口中忍痛的呻吟讓春花的心跟着顫了顫,手上的動作未停,腦中的思緒紛飛了起來。
——在沒有血蟒和銀池之前,他都是怎樣處理這些裂傷的呢?
——是像方才那樣自己給自己縫合,還是強忍着直到痛苦結束呢?
春花手中金針刺進尹仲胸膛的瞬間,他猛然睜開了眼睛,眸中短暫的清明與狠厲一閃而過,在看清眼前人是誰之後,放松了神情。
針尖紮破肌膚的悶響混着尹仲粗粝的急喘,春花冷靜地盯着随呼吸起伏的傷口,每一針都精準穿過綻開的皮肉,針尾牽引的線繩染成了暗紅。
最後一針收線,春花用剪子絞斷線頭。
尹仲的身體愈合能力果真強悍,一開始一塌糊塗的傷僅僅隻是經過了縫合,再看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凝成了合攏的暗痕。
該說不說,作為一個大夫,真的很眼饞不死人的體質……
若不是龍騰以自己的精/血,利用靈鏡給予尹仲的緻命一擊,造成了永久無法痊愈的重傷,這副軀體簡直就是無敵的狀态……
從某些角度來說,春花甚至能夠理解尹仲對于凡人的傲慢從何而來……
畢竟不死人,已經不是人了。
尹仲眉頭緊蹙,似乎是陷入了沉睡的夢魇。
春花見他情況已然穩定,将手裡的工具收拾好,轉身離開屋子。
她打算去外面打盆熱水,給尹仲擦擦那滿腦袋的汗。
與此同時,地底城那被鎖在機關暗格裡的邪劍,暗暗冒出了扭曲的黑霧,夾雜着叫人心驚的紅光,不安分地顫動着。
——
五百年前。
戰場。
風蕭蕭。
兩方人馬正進行着最後的對峙。
“也許,到不了這個地方了。”
童氏的新一代族長童溪川對着手中靈鏡顯現的人間仙境垂眸歎息道。
聞言,渾身浴血的龍騰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鏡中美麗的天地,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堅定的神色更深。
“童氏一族,上承天命,自盤古開天以來,謹守傳達天地訊息的使命。”
童溪川高聲宣告道。
“縱是要滅族,也絕不能拿上天賦予我們的異能來傷人性命!”
“你聽到了嗎,龍騰!”不遠處,率領軍隊正對着童氏一族的尹仲,面目冷酷道,“人家都準備滅族了,你還拼什麼命?!”
“罷了,龍将軍,路到盡頭你犯不着為童氏一族多賠上一條性命!”童溪川轉頭勸着龍騰不要白白犧牲。
“不,族長。”龍騰眼裡現出閃閃發光的無畏與戰意,“我龍騰今日浴血奮戰,不隻是為了你們,更是為了這天地間的義理與正氣!”
說完,龍騰堅毅的眼神掃視過對面虎視眈眈的兵馬,最終落在了人群後的尹仲身上。
烈日灼灼炙烤荒山,龍騰踩着滿地碎石奮不顧身地向前突進。
不過須臾,他所執的神龍劍便與尹仲手中的狼牙戰刀直直相撞,那洶湧的氣浪掀翻周遭的士卒。
尹仲的刀勢裹着腥風壓下,龍騰旋身用劍脊卸力。
那刀橫掃過龍騰的腰腹,他騰空翻過刀光,劍尖點向對方咽喉,卻被尹仲險險避過。
滿地碎石被罡風卷成旋渦,斷箭殘矛插在岩縫裡,猶如一片殺機四伏的荊棘。
神龍劍與狼牙刀無數次咬合。
龍騰突然撤力翻身,尹仲的刀鋒擦着他後頸劈進岩層,飛濺的石屑劃破了兩人的臉頰。
龍騰铠甲之下,那被血浸透的布衣迎風飛揚。
他面不改色地扯下那塊爛了的紅布。
見局勢膠着,尹仲目露兇光,臉上浮現一抹令人膽寒的冷笑,毫無預兆地舉刀向戰局之外的童氏族長襲去!
龍騰心頭一緊,連忙飛身去護,誰料尹仲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使詐偷襲,趁其不備一刀砍向他的胸膛!
那一刀着實兇狠,直将龍騰的護心甲整個劈開。
霎時間,鮮血噴湧而出,如烈焰一般在他的胸前熊熊燃燒!
“龍将軍!”童溪川上前攙扶住踉跄的龍騰,面上盡是羞愧之色。
龍騰殷紅的血在不經意間滴落至他緊握的靈鏡之上。
一滴、兩滴……
直到那鏡面驟然迸發耀眼的金光!
“是時候了……”龍騰精神一震,低頭望向那面有靈的鏡子,眼底攝出希望的光輝。
“你們能做到的,對嗎?”
他徐徐擡頭,看向尹仲的眼神帶着決勝的信心,仿佛那個渾身狼狽被血色吞沒的人,并不是他。
“尹仲……”
望着龍騰如此笃定的神色,尹仲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的癡心妄想,絕不會成真。”
尹仲的獰笑凝固在臉上,他的耳際猝然聽見了神龍劍的悲鳴。
一道石破天驚的金光劃過他的眼前,他隻來得及用手中刀勉力抵擋,卻被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推倒。
風沙漸息之時,尹仲的心口像被巨獸利爪撕劃開。
從此,五百年都不得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