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山莊。
暖洋洋的春日陽光灑滿前廳的石階。
尹天仇獨自坐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雙手随意搭在膝頭,目光卻仿佛穿透了遠山,飄向不可及之處。
“天仇……天仇?”
韓霸天用手在尹天仇眼前揮了揮。
尹天仇又開始坐在前廳門前的台階上發呆了。
韓霸天用腳指頭想就知道,他又是在挂念他的寶貝女兒珠兒了。
“哦……韓伯伯……”尹天仇怔愣片刻,回過神來。
韓霸天見他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重重歎了口氣,将手裡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頭。
“你啊,清醒過來沒多久,傷還沒好透呢,又在這兒發呆。”他坐到了尹天仇身邊,“萬一吹風又病了可怎麼辦?”
“韓伯伯……”尹天仇勉強牽動嘴角笑了笑,順從地攏了攏肩上的外套,“我真的沒事了,您就别擔心了,我心裡有數……”
“啧……”韓霸天撇過了頭,無奈道,“真是一個比一個倔……”
這話裡有話,不知道真正說的是誰。
“你啊……”他還是忍不住絮絮叨叨,“你這條命是春花用自己的命給你撿回來的,你得好好珍重,要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明白嗎?”
“我知道了,韓伯伯。”尹天仇認真回答道。
“嗯。”韓霸天點了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尹天仇望着天邊悠然的流雲,輕聲開口。
“韓伯伯……您擔心她們嗎?”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嘛!”這句話像按下了韓霸天的某個開關,他瞬間“炸”了起來,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怨念。
——全都不帶他!全都不帶他!
他知道他武功不咋地,可……可也不能就這麼把他撇下,連個招呼都不打吧……
唉……
“我擔心得吃也吃不下,睡都睡不好!”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把憋了許久的牢騷一股腦兒倒出來。
“可是……能怎麼辦呢?”他雙手一攤,“人都走光了……”
一個月前,天生異象。
那日本是晴空朗朗,江南這地界兒,少說百年沒鬧過地震了,可那天卻毫無征兆地山搖地動。
所幸這震顫并沒有持續太久。
可緊随的就是突如其來的漆黑一片。
半柱香的功夫何其漫長,在那段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冥時刻,韓霸天的腦子裡充斥着各種假象的畫面與幻覺。
他直覺告訴他這怪事肯定和水月洞天脫不了幹系,可又抓不到半點憑證,隻能任由自己胡思亂想,越想越怕。
在他快把自己吓得魂飛魄散的時候,老天突然毫無征兆地恢複了正常。
甚至比之前還要幹淨透亮,萬裡無雲。
多麼不可思議啊。
那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勝利的預感。
——他們準沒事!他們肯定是成了!
雖然沒憑沒據,他就靠着這股勁兒,硬生生熬過了那些天。
接着,尹天仇醒了過來,李用找了宮裡的太醫替他診治,發現他确确實實已無大礙。
韓霸天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等珠兒回來,看見平安無事的天仇,一定會很高興的。
“天仇啊。”韓霸天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感慨道,“等人這件事呢……我最有經驗了。”
尹天仇愣了愣,随即反應了過來。
——是了,韓伯伯等了龍婆二十多年。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韓霸天樂觀地笑了笑,用力拍了拍尹天仇的肩膀。
“得把自己個兒照顧好喽!”
他的聲音溫和而充滿力量:“這樣啊,等她回來,看見的才是個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你。”
“你活得越久,能跟她在一塊兒的日子不就越長麼?是不是這個理兒?”
韓霸天望向晴朗湛藍的天幕:“我跟你龍婆婆,年紀都不小喽。有時候掰着指頭算算,能在一塊兒的時光,真是數着數着就到頭了。”
他自嘲地搖搖頭,又坦然道:“所以啊,更得早睡早起,把身子骨養得棒棒的!這樣才能好好照顧她、陪着她。”
“最好呢,就是在她後頭走。”韓霸天豁然一笑,“至少到那時,她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尹天仇怔怔望着韓霸天,眼中若有所思。
半晌,他的臉上又浮現起少年人清朗的笑來。
“韓伯伯,您的心态可真好啊。”
“你廢話!”韓霸天佯裝惱怒,擡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尹天仇的後腦勺,“你韓伯伯我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要是心态不好我早一頭撞死了!”
尹天仇摸摸額角,輕輕一笑。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而歡快的“哒哒哒”聲由遠及近。
尹天仇沿着聲源望去。
哦,是小狗的爪子在輕快地敲打石闆路。
笨笨和瓜瓜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尹天仇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将離自己更近些的笨笨撈進了懷裡。
笨笨的卷毛蓬松,看上去像團雲朵,摸上去軟綿綿又滑溜溜。
它烏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尹天仇,伸出熱乎乎的舌頭舔舐他的掌心。
瓜瓜徑直跑到韓霸天腳邊,四腳朝天一躺,露出小肚皮,尾巴“啪啪”地拍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