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灑在谷底。

谷底并非一片焦土，反而覆蓋着一層頑強的低矮植被，青苔沿着濕潤的岩石蔓延。

不知名的小灌木零星點綴其間，枝頭挂着幾顆青澀的野果。

——春花說過，那些野果有毒。

不遠處，一汪不大的水潭反射着粼粼天光，潭水清澈見底。

童博走上前，俯身望去，被水中快速遊動的紅色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幾條細長的紅蛇。

——春花提起過，那是地獄岩裡特有的赤蛇，她當年就是因為吃了這種蛇而進入假死狀态的。

童博收回視線，環顧四周，很快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洞口。

他擡腳走了過去，撥開垂挂的藤蔓，石穴裡别有洞天。

洞内幹燥而寬敞，明顯曾有人長久居住。

最顯眼的是洞中央那張簡陋的石桌和旁邊的兩個石凳，還有靠壁擺放的兩張平整的石床。

童博走過去，手指慢慢拂過冰涼的石桌桌面。

上面靜靜躺着幾件舊物：一套磨得發亮的銀針，幾個石鑿的小碗，一隻憨态可掬的小木馬，一隻尾巴翹起的小狗木雕……

還有一把小巧的、被打磨成半月形狀的石梳子。

指尖在那月牙梳上停留了片刻，他輕輕拿起。

童博能想象到一個紮着小辮的小女孩，笨拙地用它梳理頭發的模樣。

笑意自然而然攀上了他的眼角。

石床的一角，還整整齊齊疊放着幾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

洞内的一個角落裡，立着一個粗糙的石人，石人身上用炭灰或顔料畫着簡略的人形線條，旁邊歪歪扭扭地标注着一些穴道和器官的名稱——這無疑是天玄長老教導小月牙識記醫理的工具。

童博的視線最終落在山洞最深處。

——那裡一處略高的石台上，放置着一具石棺。

石棺材質特殊，非金非玉，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着溫潤的光澤。

他心中了然：這大概就是當年尹仲痛失愛女後，尋來保存她身軀的所在。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沉重的棺蓋。

棺内自然是空空如也。

隻靜靜躺着一套折疊整齊的、明顯屬于小女孩的衣衫，布料帶着童氏一族特有的紋樣。

——這是幼時童尹鳳的衣裳。

他仿佛能透過時光，看到那個小小的女孩在冰冷的石棺中悠悠醒轉，眼神裡滿是懵懂的天真和對這陌生世界的茫然。

石棺旁邊的台階上，雜亂地壘疊着許多木片和石塊。

童博蹲下身，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積塵，拿起一塊仔細端詳。

木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稚拙的圖畫，有些是簡單的字，有些是畫的小花小草或小人兒。

他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溫柔的笑——這肯定是小月牙跟着天玄長老學字習文時，留下的“墨寶”。

童博幹脆坐在地上，将散落的木片和石塊一塊塊拾起，耐心地按照邊緣的刻痕和墨迹的連貫性拼湊起來。

過了許久，他終于将這些零碎的記錄整理出大緻的順序。當看清上面連貫的内容時，童博輕輕歎了口氣。

——這哪裡是什麼習字塗鴉，分明是小月牙在谷底生活時，零零星星寫下的、屬于她自己的“日記”。

他珍寶般輕輕撫過那上面稚嫩卻清晰的刻痕，每一道筆畫都仿佛落在了他的心頭。

春花……月牙……

他的目光緩慢而溫柔地掃過洞内每一件帶着她童年印記的舊物，強烈的思念如同春日裡悄然滋生的藤蔓，無聲無息地牽纏住他。

他多麼希望，此刻那個活潑的身影能突然從洞口蹦進來，帶着她如暖陽般的笑容，再次回到他身邊。

——

師父說我字醜，要多練。

那我就練呗。

寫寫日記，嘿嘿。

——

和師父一起做的梳子完成了！

師父說這個梳子的形狀就像外面的月亮！

什麼時候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月亮就好啦！

——

谷底的果子好像有毒，天玄師父吃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學習醫術，變得比師父還要厲害，就能治好他啦！

——

師父好厲害啊，會那麼多東西！

我好崇拜師父啊！

——

今天居然逮到了一隻野兔啊啊啊啊啊！它好可愛啊！可是我好想吃肉啊啊啊啊！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

肉好香啊……

我是罪人嗚嗚嗚……

——

師父說我也是童氏一族的人。

可我為什麼會被留在這裡呢？

——

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我爹和我娘是誰啊？

他們去哪裡了呀？

——

師父睡着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月牙好害怕啊。

月牙不想一個人……

——

玄空針有點難，第九式怎麼都練不熟……

還是要更努力才可以。